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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第2页）

他几乎每天都能从镜子里发现自己新的变化。

“你看我，”他又站在镜前，神色严肃地审视自己的面容：“我是不是老了？”

文雪听了好笑，走过来，倚在镜边，端详道：“哪有。”

“真的。你看，”他把她的脸转过去，对着镜子比较道：“我们两个站在一起，看上去像不像差了一辈儿？”

文雪对这种效果也很诧异。她看看自己，又比比他，纳闷道：“按理说御膳房里的东西不

会比过去家里的差呀，可你怎么越来越瘦了呢？”

说着，她伸手去抚摸丈夫下陷的脸颊。

“我哪有你那么能吃。”溥铦揶揄她道，以求淡化她的忧虑。

“那就是你睡得不好，我记得你恋床。我们回国的头几个月，你也是老失眠，睡不惯。况且现在你睡的那张‘龙床’也够硬的，不如……”

“得啦，”他笑着打断她的婆婆妈妈：“你现在管好自己就行啦。”

文雪也笑，表示自己是欣然接受他的意见。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确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只是——管好自己。

当官太太的时候，文雪没有和别的官太太来往，所以对政事知之甚少。

当皇后的时候，文雪没有能来往的外臣，所以对前朝发生的事也知道得不多。

她只知道，现在朝廷乱得很。因为乱，所以她的丈夫才会日渐消瘦，才会如此疲于奔命地工作。

至于为什么会乱，古往今来无非是这么几条：

一，生逢乱世；

二，党派之争；

三，君臣相冲。

文雪无法将眼下的情况归于上面的哪一类，但是从她宫里管事的太监刘疏宝的侃侃而谈中，溥铦貌似三条都犯上了。

这个刘疏宝是个长得挺干净的小伙子，有着一双透着精明的眼睛。正是因为他这股精明劲儿，他进宫后一路荣升，最后在能在老爷子身边做事。他特能侃，扯起来漫天说地。溥仪烦恼的时候，总会把他叫到自己跟前讲话，聊，两个人有的没有的乱说一气。溥仪要是在前朝受了气，在话语中偶尔会牵扯。于是，在他今天一句明天两句的只言片语里，刘疏宝构想出了个大概。当然在衔接过度这些细节上，他都想当然了。

溥铦是从来不对妻子讲这些的，也从不让她打听。所以这个太监知道的，就是文雪知道的。

“肃亲王是抓大头的，庆王爷和他是一头的，两个人私交也好。恭亲王和日本人有来往，礼亲王在朝上是只拿钱不管事的，老王爷更好，多少年了都没上过朝……张大帅一走，他们那儿也群龙无首，兵都被那干人给瓜分了。”

听归听，但文雪从不把他的话当真。而且这个刘疏宝太能说了，说起话来有铺垫有设计，听上去话与话之间都能弥合，可是过后一想全经不起推敲。他是张嘴就来，一说起来就像开了水龙头，不去关，水就会源源不断。文雪听他讲话更多是为了解闷，就像听戏文的，只求一乐。

宫中的生活是冗长而无聊的，它就像一潭死水，能把人默默地吞没，能把人消磨得麻木，再大的变故也无法在这里激起什么波澜，微微的水波扩散后只有平静。文雪明白自己只是一个过客，她不能改变什么，也无法改变什么。而这里的生活也永远不会改变，只要还住着人，就不会改变。

北京入秋了，天气干冷，梧桐树从早到晚都在飘飘洒洒地落黄叶。文雪靠在榻上，眼睛望着窗外，心情悲凉。于是把刘疏宝叫到身边来，让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