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
李染和走到他的画架前,似是思索了几秒,说:“你从小就学国画,功底肯定比我好,但我觉得这么画也挺有意思的,很有神韵,也很符合当下的意境。”
“其实,我觉得做一名摄影师,也挺不错的。”
“啊?”
严以突然跳转了话题,看到李染和局促的小表情,浅浅一笑说:“去那边坐会吧。”
两人坐下,一时无话。
李染和一边扣手,一边暗自思忖,他不是要找我帮忙吗,怎么也不开口,难道是忘了,还是觉得难为情?
“你……”
“我……”
两人异口同声的看向对方,却又同时闭上了嘴。
“我是说,将来上大学,摄影专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严以先说道。他呼了口气,视线转向前方,睫毛闪动几下,继续说,“我在一本画册上,看过一位很着名的摄影师,名叫赫尔穆特·牛顿,他拍摄的作品大多以黑白为主,风格前卫大胆,充满矛盾和故事感的表现手法,打破了传统美学,成为了经久不衰的经典。读过他的介绍才知道,原来他患有视觉障碍,俗称色盲,是一种先天性的缺陷。”
“色盲?他看不清颜色吗?”李染和很难想象,一个分辨不清颜色的人,是怎么成为摄影大师的?
严以点头:“嗯,但他拥有非常高的艺术天赋,擅长运用强烈的黑白光影对比,即使为数不多的彩色摄影,也极具鲜明独特的视觉美感。色盲眼中的颜色和正常人是不同的,其实,我算比较幸运,只是轻度色觉异常……”
“你?”李染和几乎惊叫着张大嘴巴,感觉自己反应过大了些,抿了抿嘴角,小心问出口,“你……不会吧,你是色盲?”
看她满脸的难以置信,严以平静的微笑,指了指画架上的水杉图,说:“有没有感觉色调中透露着不和谐?”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李染和的视线停留了好一会,却没看出个所以然。可严以绝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这让她不得不觉得画上有问题,她不敢妄下结论,身体不由自主的站起来,慢慢走到画架前。色盲?怎么会?即便是普通人,也足够残忍了,更何况专业学美术的,岂不是打击更大。李染和心中不免有些复杂凌乱,恍惚觉得眼睛出了问题,并怀疑自己的色觉是否也有异常。
“染和。”严以叫她过去坐。
“严以,有什么能帮助你的,你尽管说,我一定尽力帮你。”
“你先坐。”严以拉她坐下,笑说道,“我还没说完呢,我只是轻度色弱,不是色盲,要是真这样的话,那我岂不是完蛋了。”
“可是,”李染和的面容被愁云惨淡笼罩着,“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一般艺术院校不招收色盲考生,但只要没有明确规定的,对色弱考生没有影响。”
是啊,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李染和恍然意识到,这件事远比自己想的要严峻许多。她刚坐下一会,再次去到严以的画架前,站了半天,回来时说:“你看到的颜色和我们不一样吗?我一直以为这是你的绘画风格。”
严以坦然道:“先天性的色弱,能辨别颜色,只是感受性比较低,但和真正意义上的色盲不一样。我小时候跟着爷爷学画画时,他最先发现不对劲,后来去医院检查了才确定的。医生说没办法矫正,可爷爷不放弃,带我看了很多眼科医院,做过针灸,喝过中药,还有饮食调理,试了很多方法都没办法根治。”
“那你平时画画有影响吗?”
“会有一些影响。”严以起身去把自己的画板拿过来,“你看,画面上绿色是不是很少?从颜色感受上来说,色弱有一定的缺陷,但并不是不能分辨颜色,而是一种特殊的颜色感觉。我是轻度的绿色弱,如果受到光线的影响,色彩感受能力就会比较迟缓。”
李染和从来不曾质疑过,严以那双明净透亮的眼睛怎么可能会有缺陷?她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喜欢收集色彩书籍,为什么每天下午的色彩都画的那么慢,他没有逃避而是用心的对待这件事,自然要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可想而知,他身上承受了多么沉重的压力……李染和愣怔的听着,原以为他指代的“悲伤”,有夸大其词的成分,真相后,竟是如此令人悲痛。她努力平复心情,纵使心头被千万个为什么萦绕,却也知道,现在问东问西,只会在他的心口上徒添难过。再者说,若不是因为喜欢和热爱,一般人早放弃了,怎么可能坚持这么多年。色弱,又不是直接判了死刑,充其量算是小遗憾,凭严以的实力,她坚信,他一定有办法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