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峰七中苦苦支撑了多年,仍然摆脱不了吊车尾的命运。以前,与暗自视为“劲敌”的四中,勉强可以较量个高低,如今,不但被四中远远甩在了后面,还被发展迅猛的私立高中横挡一道。这让原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七中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犹如一只苟延残喘的老鹰,眼神锐利无比,奈何羽翼稀疏,想飞也飞不起来。
“我们七中也是出过理科状元的,有人会说,早已翻了篇的老黄历了,不提也罢。我为什么一再强调呢,就是要告诉大家,一定要有信心,学校只是敲门砖,进了这个门上了这趟车,高考分数就是你们手里的车票,这张小小的车票,决定了你们将来乘坐绿皮火车、动车,还是飞机,决定了你们走得多快,看得多远,飞得多高……”
周一升旗仪式,校长发表讲话,十几分钟了还停不下来,听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应该是吃过早饭了。
“怎么还不结束,我好饿啊。”齐耳哈欠连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转头说话眼睛里毫无焦点,“染和,带早餐了吗?”
李染和小声说:“有一杯豆浆,回教室给你。”
齐耳垂眉丧眼:“有包子吗,我想吃包子。”
“站好,看你这副德行,晚上不睡觉挖煤去了?”林好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林姐,你轻点,栽个大跟头你负责啊。”齐耳打了一个趔趄,眼珠子懒懒的往后斜了一眼。他是实在没力气,活像一具放干了血的人皮僵尸,脸色苍白,眼窝乌青,连头发丝都很颓很丧,一看就是熬了夜的。倒也没干啥坏事,就是收到了那个远在上海的网友寄来的一本《简易作曲入门教程》,一时钻研心切,周末两天点灯熬油看完了,几乎没怎么合眼。
“你们大多都是独生子女,全家上下围着转,有些家长只认准重点高中,宁肯举家租房也要去上,记住,我们七中一点不比别的学校差,我们的学生都是个顶个的好学生,所以不要跟别人比,要跟自己比,我们要更刻苦更努力,才能保持住最后的体面……”
校长还在长篇大论,通过扩音喇叭立体环绕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入耳膜,震得人脑袋疼。下面学生站的腿脚发麻,有些听不进去的窸窸窣窣讲起了小话。
鹤蝶也没来得及吃早饭,这会肚皮瘪的快要凹出个大坑来了。“染和,豆浆归我了。”
“干嘛不早说,刚才给齐耳了,你没听见啊?”李染和轻微活动了一下脚后跟,压低嗓音说。
“别理他,死不了的。”鹤蝶盯一眼齐耳的后脑勺,鼻息发出一声冷吭。
齐耳本来神游在外,听到这话,满血复原一般,转身呛声:“想跟我抢,门都没有。我都这样了,万一饿晕过去,你赔得起吗。”
鹤蝶轻飘飘瞅他一眼:“你倒是晕一个看看,你要是现在躺地上,也算功德一件,我替所有同学跟你说一声谢谢。”
话虽狠毒了点,但跟台上“念咒”似的煎熬比起来,似乎也能说的过去。
齐耳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一句谢谢就了事?那我晕的也太不值当了,一人倒下,数百人解脱,我可是以身体为代价解救了你们,你们还不得整整齐齐的弯腰九十度向我鞠一躬?”
顺杆子就往上爬,怕不是熬夜熬傻了。
林好给了他一脚:“还有力气胡说八道,看来一点也没饿着。要不要每人送你一朵小白花?”
李染和噗嗤笑道:“我也觉得他那句话很容易让人往歪了想。他大概真的饿糊涂了,不然哪有自己咒自己的。待会结束后,我去小卖部给他俩买点吃的吧,我撒腿跑快点,应该能挤进去。”
“太好了,一杯豆浆充其量像喝了杯水,根本不能饱腹,还是染和善解人意,谢谢啦。”齐耳的嘴怼天怼地从不吃亏,也就林好能让他忌惮三分。“林姐,我都快站不稳了,你还这样说我,我这颗小心脏真的好受伤啊。”
又装可怜博同情?他现在每一个做作的表情,林好早就看厌烦了,从小到大遇到屁大点事就摆出这副鬼样子,要不是身在国旗下,林好早就一脚给他踹飞了。好好说话不会啊,一口一个林姐林姐的,好歹也算半个亲姐弟,又不是大马路上随便碰见的邻居大姐,装什么乖巧礼貌。
林好尽量克制:“真的假的?这么想受伤?那我给大姨打个电话,告诉她你熬夜不睡觉,在学校站不稳就快要晕倒了……”
齐耳脖颈一僵,极具声势:“还让不让人活了,你是上天派来专门治我的吗?你可是我亲姐,动不动就告状,怎么想的?”
林好说:“没怎么想的,你不是爱受伤吗,成全你啊。”
齐耳心里叫苦不迭:一有风吹草动就上报,跟沾亲带故的一个班就是麻烦。关键是这个好姐姐说什么他妈都信。这事要是捅出去,回家之后一顿炮轰式盘问和一顿鞋底式挨揍,肯定难以幸免。
他决定“卖惨式”感化对方:“你大姨你还不了解嘛,她每天要定时睡美容觉,晚上十点以后屋里不许有一丝亮光,我都是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书的,而且看的是专业书,又不是八卦小说。你看我的眼睛,黑板上的字都快看不清了,我容易吗我。”
“噢,原来是打手电筒啊,那你可要藏好了,不然下回就只能凿壁偷光了。”
林好本想吓唬吓唬就放他一马的。结果齐耳瞬间炸毛了:“就不能有事好商量吗?小气鬼,你要敢捅出去,我跟你没完。”
“可以啊,说的好像我愿意和你玩一样。”林好丢给他一个嫌弃加不耐烦的眼神。
齐耳最讨厌别人拿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哪怕是林好也不行。他彻底怒了,气息低沉,一双荔枝眼挤压成一条扁平的直线,像一只气急败坏的小狼狗,马上就要张嘴獠牙的飞扑咬人了。不就早出生了几个月,有什么了不起的,从小到大被她拿捏,为了往后“翻身奴隶把歌唱”,今天势必得回击,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花儿为啥那样红了!
但当迎上林好视线的一瞬间,满口的牙齿软绵绵:“好姐姐,求你了,放我一马吧。”
怎么回事?一肚子饥饿化为一腔愤慨,却突然卡壳了?他怀疑自己有受虐倾向,恨不得狂扇自己几个嘴巴。
用最硬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还以为你要造反呢。转回去,好好接受国旗下的圣神洗礼。”林好心里憋笑,这小子除了狂傲不羁只剩下玩世不恭,也有你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