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偏殿里,三人围着圆桌团团坐下,气氛也是说不出的古怪。
也不知朱瞻基是不是存心的,只见黄梨木透雕八仙过海的小圆桌上,依次摆上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四菜一汤,只是不论从摆盘还是食材还是味道来说,都很明显地甩了孙某人十万八千里。
“怎么不吃啊?也尝尝我这儿的饭菜,比她做的好吃多少?”
因着屋子里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此时朱瞻基便纡尊降贵地一伸手,主动用公筷给胡善祥夹了颗狮子头,嘴上还非得嘚吧两句:“瞧我这嘴笨的,她那乡野村妇的手艺,和我给你精心准备的哪儿有可比性啊?”
【……这是真剑啊。】
饶是系统都被对方那种连头发丝都透着欠揍的模样给整的虚拟爪都痒了。
【没事,姐这辈子必不可能再窝囊一下,看我发挥。】
“呦,太孙给我精心准备的?起锅烧油炒菜摆盘您精心在哪儿一块上,快叫我好好瞻仰瞻仰。”胡善祥边说边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等把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了才哼笑了一声,“我找着了,原来您这精心都在嘴上,藏得还怪隐蔽的,我这找了半天差点没找见。”
一旁原本羞恼的孙若微见胡姑娘三两下就将这个可恶的太孙怼的没话说,当即捧着肚子,一点不留情面地大笑起来。
“你和谁是一边的,怎么净帮着她说话。要不是她,我们今儿会被抓吗?当时,她那个同伙的刀,可是就搁在我脖颈子上。怎么这人一顿饭就把你收买了,那我这些天带着你各处吃喝玩乐都算什么……”
眼见他在那儿一开始还跟个斗鸡似的不服气,自个却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只剩下怨念深重的碎碎念,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得,把在场两个真正的女人都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行了打住,今天的事儿我也懒得再计较谁是谁非,你们两个那些错综复杂的弯弯绕你们以后自己解决。至于我,饮满此杯,就算翻篇。”胡善祥边说边举起手边的酒杯,刚要喝进去就被朱瞻基一把抓住了手腕,善祥抬首挑眉,盈盈的眼眸征询地望着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谁说你我之间,可以就此翻篇。”
“你要做什么,快放开胡姑娘!”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胡善祥看也没看朱瞻基一眼,先扭头对孙若微安慰道:“孙姑娘不必担心,我没事。”
“来人,把孙姑娘送回她的房间。”这是见胡善祥根本没听他说话,只得无能狂怒派人来把那个碍眼的先带走的皇太孙。
外头守值的太监宫女忙开门走了进来,低垂着眉眼上前簇拥着孙若微,不由分说地将她裹挟走了。隔着老远还能听见她一句句挣扎着喊出来的:‘不走’、‘放开我’、‘胡姑娘’……
只是室内两人一时都顾不上她。
“你打算抓到什么时候?”
胡善祥挣脱了一下,那手却收得越发紧。
“那要看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合心意的解释。”
“你在发什么疯?”她被朱瞻基这倒打一耙的样子气笑了,“解释?我需要给你解释什么?就算真要解释,也该是你给我一个解释。”
“好,这是你说要我给个解释的。”朱瞻基将手一收走到善祥身后,“我之前在箭馆,还有更久远之前和那位孙姑娘游湖,其实都是为了帮我爷爷调查建文的事。之前怕你误会,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该不该说,所以一直没有和你解释过,可能让你对我和她的关系产生了误解。”
他边说边低头凑近,胡善祥猛地回头,反将这人吓了一跳,忙退了半步。
“你要解释的就是这个?行吧,我明白了。”
“不,你根本就不明白!”被她淡然自若、置身事外的态度刺激到,又或许也有些恼羞成怒,朱瞻基也猛地凑了过去,两人间的距离此时到了有违礼制的程度,可惜这就像两虎相争,谁都不肯先退这一步。
“你究竟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我…”
眼见朱瞻基就要将话头挑破,胡善祥却突然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朱瞻基注视着她的双眼,半晌后还是回道:“老和尚让我替他招待客人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派人调查了你的身世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可爷爷不会无缘无故看中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就算看上了,他也不会为了我用这么迂回的手段撮合。”
“所以那时候你就猜到皇上在你婚事上的偏向了,是吗?”
“……是。”
朱瞻基此时气势不再,在胡善祥的示意下乖乖坐回到位置上,却仍有不甘地开口:“可我并不是因为你可能有利可图才……带你玩儿的,我都是真心的。”
“所以呢?你真心我就该嫁吗?何况你还有没有真心,只怕自己都拿不准吧。既然你看出皇上的手段如此迂回就该知道,如果我不愿意,你拦不住我。外头佳丽三千任君挑选,你是千金之子,何必任人作践。”
屋子里随着她这句话落下,忽然安静的可怕。
见他低着头不再说话,善祥起身要走,开门的瞬间,一向低沉的声音却被他咬的又飘又轻:“你说得对,真心不真心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来头我也不知道,不过……”
“你跑不了。”
外头皓月当空,将开门的善祥照的亮堂堂的,室内斜趴在榻上的朱瞻基却连五官都隐在暗处,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方才撕碎了素日的伪装,露出其中狰狞的内里。
什么轻佻和煦、什么玩世不恭、什么可怜兮兮、委曲求全。胡善祥缓缓走上前去,屋子里只有布料厮磨的轻响。榻上的朱瞻基抬头望她,觉得对方这么居高临下地瞧着自己,竟有几分悲悯。
他看着胡善祥抬起纤细修长的手,执着扇骨托着他的下巴,素日温和的声线如今却透着两分彻骨寒凉:“你这样,瞧着倒有几分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