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早已大亮,在脱厄忒斯巴和李正坤坠崖的地方,是一道极为陡峭的山坡,长着半身高的草,没有树,站在崖上可一眼看到底。
鬼兵们站在崖上,可以清晰地看见青草被滚坠压倒的痕迹,却看不到那两个滚落下去的鬼,就跟平白土遁了一般。
巡逻队长派出几个擅于攀爬的鬼兵下去搜寻,什么发现出没有,队长无奈,只得收队回城。
却说脱厄忒斯巴和李正坤滚下山崖,不偏不倚坠入一道山隙之中,顺着山隙又往下坠,滑落到一个大坑里面。
这个坑很大,阔约百丈,四周皆刀砍斧削般的绝壁,那道山隙正在东面绝壁的下面。
坑底草木茂盛,流水淙淙,南面有一个用树棍枯草搭成的棚子。
因顺着山隙滑下,落地处亦不高,脱厄忒斯巴和李正坤都未受伤。
这一通折腾,李正坤的酒也醒了一半,但一时弄不清状况,醉眼迷蒙地望着脱厄忒斯巴:
“这是何处?我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脱厄忒斯巴原本脾气暴躁,从城中一逃,到山上来一跌,更加满心焦躁,也顾不得主公的面子跟威严了,没好气地道:
“你还好意思问,如果不是因为你醉酒误事,我们早已回到军营,何至于来此!”
李正坤努力想了想,好象终于想起来怎么回事,仰脸观察了一下坑周的情况,耳里听见淙淙流水声,便往溪边走来。
在溪中洗沐了一把,又饱饮一通甘甜清冽的山泉水,头脑很快完全清醒过来,遂对皱着眉头跟在身边的脱厄忒斯巴笑道:
“你这老鬼气躁什么,又不是不知本将军的手段,这一个小小的深坑岂能困住我们?”
这倒不假,连守卫森严、高峻险要的金池关,李正坤都能托着脱厄忒斯巴进来,何况这个深不足千丈的小坑洼,脱厄忒斯巴醒悟过来,忙躬身敛气,语气恭敬地道:
“末将一时着急,竟对主公出言不敬,请主公降罪。”
李正坤大大咧咧地挥挥手:
“主公是在军营之中、将军府里,如今在这远离喧嚣的大山深坑之中,除开你我,似乎没有别的鬼,就不必拘泥尊卑礼仪。你可直呼我的名字,有什么话也可大胆讲出,不必拘谨遮掩,弄得跟在军营或将军府里一样。呵呵——”
脱厄忒斯巴道:“主公可以嘻笑怒骂,降尊纡贵,我等属下却不敢逾越尊卑,妄自尊大。”
“噫!你这老鬼儿,怎么跟你老师——臭屁盎撒马兰可一样矫情呢。随你吧。”
脱厄忒斯巴禀报说坑底有一个树棚,李正坤便跟他一道来到树棚前。
棚子里面竟然有一个鬼,身无一丝,盘腿而坐,一动不动,暝目闭息,似在沉思。
这鬼死龄大约八十岁,面皱发疏,皮松骨突,若不细看,还以为只是一具死尸或是枯骨。
“喂——老鬼,弄什么玄虚?来客鬼了!”
脱厄忒斯巴大吼一声。
老鬼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深褐色的眸子嵌在两条稀疏的长长的白眉之下,盯住李正坤和脱厄忒斯巴道:
“从我坠入此处以来,从未有过别的鬼下来,二位从何而来?今夕又是何年何月?”
脱厄忒斯巴道:“你这老鬼糊涂得紧,难道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跌进来的?”
老鬼摇摇头:“年代太远,记不得了,我只记得禹王定下九州那年,我从中土到西边来,突然坠入了一道山崖,然后就来到这里,再未出去过。再说,到底是什么时候跌下来的并不重要,我只是见到你们两个外鬼,一时好奇。重要的是,我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坑之中,想明白一个道理,才是顶顶重要的!”
脱厄忒斯巴道:“你不但糊涂,而且古怪,我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个禹王是什么时候的鬼,但似乎很久远的样子。这么多年来,你不设法出去,就搭个树棚在里面瞑思苦想,吃什么,喝什么?有什么趣味?”
老鬼道:“你的话语就象山风碰在崖壁上一样,不起丝毫作用,也没什么意义,可免开尊口。这位小鬼儿看着面容沉稳,眼光深邃,不知可有什么深刻的洞见?”
李正坤是学历史的,当然知道禹王是谁,也知道大禹距今在五千年开外,如果这个老鬼所记没错,他乃是五千多年前的鬼魂。
一个五千多年前的鬼,的确也应记不住当年之事,这老鬼却还能记着大禹分九州的情形,足见还是记忆力不错。呵呵。
其实,对于这个老鬼到底是哪个年代作古,又是如何坠入这个深坑之中,李正坤一概不感兴趣,他非常想知道的是这老鬼在这深坑中枯坐了五千多年,到底想明白了一个什么道理,还顶顶重要?
见老鬼平静的目光温和地盯着自己,李正坤忙冲他行一个礼:
“老先生言出不凡,一定是个道行高深之鬼!晚生不知老先生想明白了什么顶顶重要的道理,岂敢妄言,更不敢说有什么洞见。还请老先生将所思所想不吝赐教,晚生愿洗耳恭听。”
脱厄忒斯巴又没忍住暴脾气,焦躁地道:
“这老鬼呆在这深坑之中,什么吃的都没有,估计只能嚼草根树皮裹腹,喝溪水解馋,都瘦得皮包骨头,风吹即倒,还能想明白什么事!肯定是装神弄鬼,胡说八道,我们还是快快赶回军营,免得众将惦记主公。”
“呵呵——”老鬼笑道,“所言也有道理,若能离开此地,还是离去为好。”
心中谜团未解,李正坤哪肯离去,坚持请老鬼讲出来,到底想明白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