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多眼杂,李正坤仍不敢现身,只得在梁上默默地盯着下面的一切。
到下半夜,包王才掷笔起身,活动了一下腰身,在管家毕胜陪同下回到后院。
李正坤轻轻跟在后面,想寻机现身拜见包王,跟他说几句话,但此时夜色已深,包王又劳累一天,估计要进卧房歇息了。因卧房中有包王妃,李正坤不便进入,只得悻然作罢,寻思明晚再来。
正打算悄然窜出,却见管家毕胜离去后,包王并没有进卧房,而是往左拐进入书房。
内宅丫头使女均已歇下,包王自己点亮灯火,铺纸磨墨,似乎要书写什么。
这可是天赐良机,李正坤见内宅非常安静,别无其他鬼魂,便立即窜进书房,现身拜倒在地。
见李正坤突然窜进来,包王一点不惊讶,握笔坐于案后,黑脸上双目灼灼,盯着他。
李正坤拜毕,包王叹了一口气:“坐吧。”
李正坤在书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包王舅舅不要着恼,小甥是被国师季寻子和一殿蒋王所逼,不得不在五华山裂土自立。但小甥也知道轻重,不敢称王,只以五华山将军名义开府理事。”
包王面容忧戚:“也不能全怪你,定是包振堂、李天侯那两个老鬼撺掇的你。当初,那两个老鬼来本王这里,孤曾耳提面命,嘱咐他们不能引诱你走上邪路,还赐给他们一鬼一面玉板,上面分写着‘劝’‘谏’二字,可这两个该死的老鬼,一定是将孤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哦——我明白了,那两个老鬼定然是从开始就在骗孤!咳——这两个老鬼要是在跟前,孤立即将他们下到诛心地狱,剖腹挖心,永远受苦!”
李正坤道:“启禀包王舅舅,倒不是因为包先生和李先生没有劝谏小甥,实在是朝廷奸佞当道,皇上受权臣蒙蔽,生生将小甥逼反!舅舅知道,我胸无大志,更无反心,我也不想做什么朝廷命官,我只想陪着娘和两位舅舅,还有后来找到的阳世母亲和未婚妻席青忭,一起快乐无忧地过日子。可承包王舅舅厚望,非得保举小甥做什么典阅司判官。实不相瞒舅舅,我做典阅司判官纯属混日子,原想着混个几百年,阴天子见我也做不出什么成绩,一怒一下便会撸了我,我又可回到郡主府,陪着钟花娘过逍遥日子。虽然对不住包王舅舅的举荐,辜负了舅舅的厚望,但总不至于玩出大格,甚至闯出大祸来。可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国师季寻子和一殿阎王蒋歆,二贼合起伙来将小甥贬出京城。其实贬就贬了,虽然远离娘亲和两位舅舅,但能图个清静,也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可二贼仍不放过我,派鬼联络五华山贼寇,欲置小甥于死地。更可恨的是,国师季寻子竟然将小甥的阳世母亲郭巧茹和未婚妻席青忭囚禁在井狱,不知所踪,小甥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她们。小甥就算起兵反叛朝廷,不是为了推翻阴天子,夺取皇位,也不为别的,而是要抓住奸贼季寻子,逼他说出我的阳世母亲和未婚妻的下落!”
包王睁眼斥道:“噤声!你还想夺取皇位,这是一个臣子应该说的话吗?这样的大逆不道之言,连想都不能想,遑论说出口来!”
李正坤赶紧闭了嘴,小声道:“包王舅舅别生气,是小甥口不择言,但我只是向舅舅禀报内心的真实想法。自被贬出京以来,小甥虽身在五华山,心却在平都山,不论我遭受什么苦痛折磨,都没关系,我就怕连累娘亲和两位舅舅受苦,因此,心中时常不安。朝廷严密封锁,小甥不知京中情况,这次实在忍受不住,便偷偷跑了来,昨晚拜见了娘,今晚便来拜见包王舅舅。明晚小甥再去见一见钟馗舅舅,便赶回五华山。小甥担心在京城呆久了,消息走漏,会给娘亲和两位舅舅带来麻烦。”
李正坤被蒋王和国师一步步逼至裂土自立,包王十分清楚,但蒋王和国师都是阴天子非常信任宠爱的重臣,包王虽屡次犯颜直谏,提醒阴天子,可阴天子表面纳谏,背地里在对待李正坤的问题上,仍然对蒋王和国师言听计从。直至弄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因李正坤是自己的外甥,当初辟为典阅司判官,又是自己举荐,随着李正坤跟朝廷关系越来越疏远对立,包王越来越不好再行劝谏。倒不是包王怕惹怒阴天子遭罹灾祸,而是作为反贼李正坤的亲戚,他必须避嫌。
李正坤在五华山,隔绝不通音信,包王也没有办法,可现在李正坤就站在面前,包王便不得不好好开导他一番。
包王劝李正坤遣散军队,撤销五华山将军伪称,解散将军府,仍以当阳城隍之名,袒脊背荆,自缚前来,向朝廷请罪,兴许阴天子会饶过他。
李正坤笑道:“阴天子也许可以饶过我,或不治我重罪,但蒋王和国师绝不会放过我!还有我的阳世母亲和未婚妻,国师也绝不会放过,仍会囚禁着她们。包王舅舅,不是小甥违背您的心愿,而是事已至此,恐小甥亦身不由己啊!请包王舅舅体谅。”
包王鼓腮瞪眼,一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