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看看钟,还不到四点,咦,这个人,鬼头鬼脑挤眉弄眼的,不知道又在想什么自以为高明的滥点子。跟他相处时间越久,我越对创造“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人崇拜得有多少体都全部投地。
不过,再怎么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有些无精打采地点点头,还是站了起来。
柏嫂放假回家,我勉为其难一下吧。
刚要转身,我就听到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要吃饭不会自己做?”我心里砰的一动,重又回转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提着公文包走了进来,不看我,瞪着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微笑的那个人,“你来干什么?”
关牧看看自己的腕表,益发笑得开心:“关心嫂夫人,不行吗?她好歹也算是我的……”
龙斐陌毫不留情地截断他的话:“不必,”他冷冷地,“你家里挺着六个月大肚的孕妇更需要你关心。”
关牧斜睨了他一眼:“啧,你这两天老不着家,桑筱不也这么自己凑合着吃的,有谁关心过一句啊?怎么,现在知道不舒服了?”
龙斐陌又瞪了他一眼,不再理睬,转身径自上楼。
在他身后,关牧用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调调儿大声嚷道:“桑筱,我记得你有一道最拿手的菜是那个什么……什么的,瞧我这破记性!来来来,我给你打下手!”
厨房里,关牧贼忒兮兮地:“桑筱,先做汤吧,我渴了。”我没好气地:“渴了不会喝水去啊?”他听了也当没听见,从身后的冰箱里胡乱掏出西红柿,牛肉,洋葱,土豆,萝卜,又随手捞过油、盐、鸡精、番茄酱、胡椒粉等等,看看自己的腕表,不停催促着:“快点快点。”
我纳闷之至,俗话说,文火煲好汤,有谁喝个汤还要这么心急火燎沉不住气的?心里这么想,也不便说出口,一边手里机械地不停切西红柿,萝卜丁,洋葱丁,土豆丁,一边听着他在一旁罗罗嗦嗦瞎指挥,心底只叫苦。
好容易一股脑儿下了锅,我正要喘一口气,又听到他怪叫一声:“呀,汤少了,不行,得再加点儿水!”他飞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作势要往锅里倒。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听到轻轻一声耳语般地:“对不住了,桑筱。”几乎是立刻,我疼得大叫起来。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关牧,这个疯子――!我简直要掉泪了,我苦命的穿着拖鞋的光脚啊――我招谁惹谁了啊――
简直连一秒钟都没有耽搁,关牧扯起嗓子,用我这辈子可以想像到的最大音量杀猪般叫道:“不得了了――,桑筱――受――伤――了――!!!”
没有任何悬念地,我直挺挺躺在床上。
刚才把我抱上楼的那个人,正娴熟地给我肿得老高,红成火腿模样的脚踝上药,身旁放着一个医药箱。
至于那个始作俑者,早就在某人下楼的一瞬间夺门而出,溜得比兔子还快百倍,完全不知所踪。
我在心底忿忿地,咬牙切齿地,关――牧――,千万不要给我抓到你,我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做个厚厚的弹弓以后崩你家关小牧的脑门芯儿!!
我面前的那颗黑色头颅略略抬起,暼了我一眼之后,手中的力道开始加重,疼得我龇牙咧嘴痛苦不堪,可是,看看他的神色,我肩膀微塌,身子朝后微微一缩,把嘴闭紧,由得他敷药,缠绷带。他的动作绝不能算轻柔,可我从头到尾一直闷声不吭。
形势比人强。
片刻之后,他啪地一声阖上医药箱,看着我,淡淡地:“记得按时敷药,忌生水,这两天不要下床活动,明天我让张医生再给你看看。”
他站起身来,向前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还是有些怯怯地:“斐陌……”他的身体顿了一下,还是接着向前走去。
我垂下头来,还是坚持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头:“……我饿了。”我说的是实话,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再加上心情差,中午只是随便凑合了一顿,我现在已经饿得后脊梁贴前胸,眼前也开始直冒金星,连假装矜持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小时后。
龙氏招牌炒饭,虽然稍失水准,虽然气氛有点影响食欲,仍然令人大快朵颐。
他接过餐盘,径直向外走去,仿佛一刻也不想多逗留。在推门而出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停顿了片刻:“我在隔壁看文件,有事情叫我。”
他阖上了门。
我还是维持着原先的那个直直躺着的姿势,直到他关上门。一室寂静,我躺了很长时间,却辗转反侧。然后,我终于下定决心,悄悄起身,单腿跳着,一路摸索到门前,打开门,跳到隔壁门前,悄悄地将耳朵贴在门上。
没有一丝声响。如果不是门下泻出的一丝光亮证明里面有人的话,我几乎会以为他在骗我。
我轻轻跳了一小步,换了个耳朵重又贴了上去。
几乎是立刻,门霍然而开,他的耳朵上还挂着耳机,里面传出叽哩咕噜的英文,他简单回覆几句,摘下,皱眉,暼了我一眼:“你不在床上好好躺着,又下来干什么?”
虽然事先已经打好腹稿想好借口,可真正面对他,面对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我又开始讪讪地垂头。俞桑筱啊俞桑筱,随着脚上的痛楚阵阵袭来,我在心底暗嘲,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没用?
他跟我一样沉默片刻,尔后开口,淡淡地,略带嘲讽地:““苦肉计用过了,下面还有什么?”
我仰脸看他,他也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我低头,喉头微涩:“龙斐陌,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我轻轻地,“你真的,生气到不愿意见我,连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的地步吗?”
“生气?”他重复着,竟然轻轻一笑,“俞桑筱,一直以来,你给过我这样的资格么?从结婚那一刻起,我一直在等你。你坚持要工作,ok,只要你喜欢,我不介意;你排斥甚至漠视我的存在,你的眼里没有我,你牵挂着那个跟你有缘无份的何言青,我只作不知;然后,安姨,俞桑瞳,方安航,还有你母亲,所有发生的一切,我竭尽所有的心机,用尽一切手段,终于使得一点一点向我靠近,半夜里,我看到你熟睡的脸,一点儿也不文雅的睡姿,想着你灵动的表情,偶尔的狡黠,还有脸红的模样,我微笑着,可以一直微笑到天亮。”他的眼神深幽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秦衫为什么会在我的生活中存在这么久?十多年前,在纽约唐人街,她救了我。跟当初的你,一模一样。”
“当年我在美国的时候,一个老猎手对我说过,当你狩猎时,尤其到了最后关头,千万不要去看猎物的眼睛。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只有一次,我忘了。”
“所以,活该我跌了下去。乔楦对我说,‘你不知道俞桑筱是一个多矛盾多奇怪的人,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可以为一张越剧名家的小剧场观摩票一掷千金;她看上去单纯,却对生活完全持悲观态度;她平凡得像一滴水珠,融进人堆里可能就再也找不着了,但你要是她的朋友,你就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