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还有,何言青微带害羞的笑,他乌黑的短发,他等我时故作的潇洒,和快步跑向我时的轻快。
我模模糊糊听到他年轻好听的声音:“桑筱,中午别睡觉了,我带了竹竿,我们去学校枫楼后面打石榴好不好?”
那座楼周围环绕着枫树,故此得名,因为地势高风大,又叫“风楼”,后来,因为里面只有何言青他们那级高三学生上课,神神叨叨的人越来越多,我偷偷叫它“疯楼”。
何言青因此追着我打。
打完我,再打石榴。
蹲在小小的角落里,对着好容易才到手的战利品,我皱着眉埋怨道:“酸死了。”
他也龇牙咧嘴的,但仍犟着:“哪里酸,哪里酸,我吃给你看……啊-呸――”
我指着他,哈哈大笑。
……
我缓缓睁开眼。
屋里一片黑暗,我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眨了眨,又过了半天,才突然想起,这是在龙家。乔楦不在。我静静躺着,想缓过劲来之后再起床。
突然,我闻到淡淡的烟草味。我的嗅觉向来很灵。而且,这种烟味很特别。在家里,早年留过洋的爷爷和爸爸喜欢抽进口的古巴雪茄,小叔平时抽烟也偏好味道浓烈,我有轻微哮喘,他们一抽烟,我就躲得远远的,不然就呛得难受。可是,现在的这种烟味清新淡雅,带着一种悠长意味的馨香,我从来没闻过。而且,它似乎是从靠窗方向源源不断地一直飘过来。
我悚然一惊,从枕上转过头去。微微飘拂的窗帘旁,淡淡的月光下,静静地斜倚着一个身影。看身形是个男的。依稀在他的指尖,有明灭的小小红点。我连忙抬起身来,试探地:“龙斐阁?”只有他知道我在这儿休息。没有人应答,那个人甚至连动都没动。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有点惶急,摸索着去开床头的台灯,急急忙忙间,只听到咚的一声,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撞翻在地。我连忙翻身要下床,狼狈间,直接跌了下去。
突然,轻轻的“啪”的一声,我右方亮起一盏壁灯,泛着米黄色的浅浅柔光。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靠窗站着的那个人,尽管大半张脸隐在灯影中,可是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竟然是龙斐陌。和他略带慵懒的姿势不同的是,他的那双眼睛,锐利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如猎豹。
我站直了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你怎么会在这儿?”他没回答我,而是徐徐抽了一口烟之后,才不疾不徐地:“你又怎么会在这儿?”我听得出他口气中的漫不经心和些微轻慢,我咬了咬唇:“刚才喝了点酒,龙斐阁让我到这间客房来休息一会儿。”
一阵静默。
片刻之后,我听到轻轻的,略带玩味的一声笑:“客房?俞小姐,”他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缓缓地,“这是我的房间。”我十分惊愕,他的房间?
借着柔和的灯光,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简洁的深色线条装饰,墙上依然没有任何多余的画框,只在四面墙角安放着玻璃墙柱,正对着床的墙上悬着等离子电视。
只是,房间里所有的色调,全是深色的,深灰的靠椅,烟灰的沙发,墙角的紫檀花架,还有床上,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竟是深灰色的绒丝被。
这竟然是他的房间,我睡的,竟然是……
我的脸上有点发烧,我嗫嚅着:“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依然没有回答,甚至连他的坐姿都没有丝毫的改变,他的眼睛仍然看着我:“这是我见过的最拙劣的借口。”
我咬唇,挺直身体。无论他受到多少青睐,反正不包括我,我冷冷地反唇相讥:“这是我听过的最自以为是的揣测。”
他沉默了一会儿,竟然轻轻一笑:“俞桑瞳说你沉默寡言不合群,我看,她一定是在说反话。”
我又是悚然一惊。是,他是桑瞳的朋友。我戒备地,本能地退了一步,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站了起来:“你不是向来都很伶牙俐齿吗,怎么,也有胆小的时候?”他的声音颇为玩味,带着淡淡的嘲谑,淡淡的,琢磨不定的厌恶。
我读不懂这样的情绪。但我仍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我继续朝后又退了一步,半晌之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极其勉强地:“对不起,龙先生,不早了……”我话刚一说完,没等他回覆,就飞快地转身向外走去。我越走越快,快到门边的时候,几乎接近于小跑。我并不迟钝,我本能地闻到了某种陌生的,类似于危险的气息。
很快我就十分顺利地找到了门锁,心情也瞬间由紧张转为轻松。突然,我的身后笼过来一道阴影,那种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接近,我的心跳也开始加速,我拼命用力扭转门锁,手心开始微微沁汗。
刚打开一条小缝,我的身后蓦地伸过一条手臂,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只听到重重的一声,门在我眼前密密阖上。
瞬间,我的身体被大力反扳过来,抵在门后。
我接触到一双没有任何表情的眸子。
我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拼命挣扎:“你要干什么?!”我的意识居然还很清醒,我从牙缝中迸出一句话,“放开我,不然我要叫人了!”
他恍若未闻,他的唇角微微一牵,他竟然在微笑:“你可以试试。”
接下来发生的事,在很长很长时间以后,对我而言,都犹如梦境。
他静静地,略带评判地看着我,而我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我从没有这么害怕过。察觉到这点,他的唇边似乎勾起微小的弧度。尔后,他慢慢地,但没有任何迟疑地俯下头来。
我愣了一下。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