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的,阎青恰好在这个瞬间转过身来,孙嘉遇睡得迷迷糊糊的,反应慢了半拍,纸团砸在手臂上将他惊醒,他伸手捞了一下,但没能及时接住,那纸团便落到地上,滚出了一段距离,静止在不远处的过道上,正好被阎青看见,紧走几步踩在脚下。
孙嘉遇还不知道其中的严重性,犹自转动着脑袋,四处寻找谁扔的纸团,程睿敏已经吓得脸都白了。
阎青弯腰拾起纸团,展开来只看了一眼,也脸色大变,变得铁青,像泥土里埋了几百年的青铜器。
毫无征兆地,他将纸条用力拍在孙嘉遇的课桌上:“孙嘉遇,你给我站起来!看不出来啊,你小小年纪,思想竟然如此污秽复杂!说,跟你传纸条的是谁?”
孙嘉遇站起来了,但尚处在懵懂之中,被骂得莫名其妙,等他拿起纸条看明白上面的内容,瞬间也慌了神。瞟一眼程睿敏,后者正下意识地咬着大拇指的指尖,一脸大祸临头的模样。他定定神,决定自己扛下这件事,于是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没人跟我传纸条。我自己写给自己行不行啊?”
阎青又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书本都跳了起来:“流氓成性!简直流氓成性!你看看你的样子,好好看看,你配不配做这学校的学生?”
孙嘉遇吊儿郎当地站着,嘴角挂着一个嘲讽的微笑,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德行:“配不配我也是这学校的学生,除非您把我开除了。”“拿上你东西!”阎青一面说,一面动手收拾桌上的文具,“你想被开除?那好,你收拾东西,现在出去!下了课咱们一起去校长室,你会如愿的。”
孙嘉遇挡开他的手:“阎老师,我自己会收拾,不用麻烦您动手。”
就在这时候,程睿敏忽然站了起来。“阎老师。”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决,“纸条是我写的,是我传给孙嘉遇的。”
“什么?”阎青愣住了,“你写的?”
“是的,不信您可以对一下笔迹。”
阎青瞬间感觉到了词穷。是的,那纸条上的笔迹的确熟悉,他的得意弟子,他最喜欢的学生,那样清秀隽永的笔迹,却用来写下“性交”这样刺目的字眼,事后的态度还如此不端正,如此理直气壮!此事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阎老师,”孙嘉遇抢着为程睿敏开脱,“这事儿它和程睿敏没关系,是我让他帮我翻译的。他只是把词典上的解释抄给我,词典上说得总归没错吧?”
但孙嘉遇这话对阎青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你……”阎青用力咬了咬牙,才把自己的怒火压抑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他冷笑两声,“你们俩还挺讲义气!行啊,我明白了。现在,你们两个一块儿出去。明天家长会,我要跟你们的家长好好谈谈!”
孙嘉遇和程睿敏两个人背着书包坐在篮球架的阴影下。暮春午后的阳光,已经相当炽热,此刻正是上课时间,因此两人的行迹显得十分突兀,偶有教师或者校工经过,总会好奇地看他们几眼。
程睿敏一直低着头,显得十分懊丧。从小到大,作为好学生的典范,他还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待遇。
孙嘉遇感觉极其抱歉:“对不起,我真不知道那个词是那个意思。”
“不关你的事。”程睿敏低声说:“是我太笨了,扔个纸条都能被发现,反而连累你。”
“你是挺笨的。”孙嘉遇不客气地责怪他,“本来这事儿我一个人扛下来就算了,阎王爷他就是嘴巴厉害,你以为他真敢为这事把我开除啊?嘁,多傻啊你,他哪儿来的权力?现在可好,白白把你饶进来了,还要跟家长告状。我就算了,反正我爸妈怕丢人,我们家一直都是我姥爷来开家长会,他回家都是拣好听的说,从来不跟我爸妈搬嘴,你说你图什么呢?”
程睿敏却回答:“你不是要做我朋友吗?我怎么能让朋友一个人去顶雷?”
孙嘉遇意外地转头看着他,眼睛在笑,嘴里却依旧在埋怨:“笨,笨死了!”
程睿敏一声不吭地忍受着他的指责,脸上的烦乱和懊恼显而易见,反而让孙嘉遇觉得自己欺人太甚,最后只好在他背部大力拍了几下以示安慰。“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家长会我跟你爸妈解释。歌词是那么写的吧?词典是那么解释的吧?又不是我们生造出来的。我们要真做错了,也是错在求知欲太强烈,想学好英语的心思太强烈。反正那磁带是我妈买给我,让我学英语的。要错也是我妈错。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