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溶借着烛光,不住的看手上精致绣着一对飞雁的荷包,又想起今日林总督苏夫人对他的勉励,胸口一片滚烫。
大燕军规是十四岁以上男子方可参军,还有对身高身体的各项要求。若是平民百姓之家,只怕都要长到十五六岁才能达到从军标准。
而他自小就长得比同龄人更快些,又习武强身,那时虽才十四岁也能轻轻松松过了从军标准线。
母亲一直说从军不急,让他和二郎多等两年再去。瓦剌年年进犯,何愁从军晚了就不能替他父亲报仇?
他却定要送过母亲妹妹就从军。父亲虽然忙,月月回来两日从来不忘记给他和二郎清儿带些东西。
母亲一身武艺比父亲强上许多,却因爱重父亲,甘在家中养育他们三个孩子。
他眼看着父亲母亲恩爱十几年,父亲去了,母亲眼中足足有三四个月都不见神采。
等出了孝,母亲为了支撑起这个家,重新去找高官贵族之家做习武先生。
他不愿意母亲受人辖制,却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
母亲不去,他们拿什么养育二郎,拿什么养育清儿?他身为长子,习得一身武艺,上不能替父报仇替母分忧,下不能照顾弟妹,心中惭愧万分。
所以他才定要早早入宁远军中,在父亲去后,扛起支撑这个家的责任来。
瓦剌凶残,好在他有武艺傍身,又不畏生死,才上战场便立功不少。
后来那一年他攻入草原,他发现他运气也不错,碰见那么大一个功劳出现在他面前。
他远远看去,那小王子身旁只有三五百人,他麾下虽然只有一百六十人,却个个是精兵。
他们行军一月扑了个空,肚子里都正燥着,而那瓦剌小王子已经是丧家之犬,他心里一算,对方就算多那二三百人也挡不住他们。
所有这些念头只在一瞬之间,他立时就带着人飞马直冲那小王子而去!
那瓦剌王子身边自然有忠心护卫。他一路斩杀十余人,右腿左肩都挨得一刀,却拼着活捉了瓦剌王子。
对那个时候的宁远军来说,活的瓦剌王子比死的更有用。
陆溶翻身下床,看向窗外一弯细细弦月,漫天繁星,再低头看手里的荷包发着盈盈的光。
从前他在战场上,都是横冲直撞,只凭着直觉做事,就没有一次下了战场,身上不带着几处伤口的。
从军不到四年,身上大伤小伤加起来也有数十处了。
他能走到今日,自觉凭借的都是一腔孤勇。
就算死在战场上又如何?他手上数百上千的瓦剌人头早就给父亲报了仇。母亲身边还有二郎清儿,这些年他攒下的银子,也足够母亲弟妹过得富足。
军中多得是和他交好的弟兄,宁远军中风气如此,他知道弟兄们也会记着他的情分,好好照顾他的家人的。
如果不是这次来总督府遇见了黛玉……陆溶看着荷包,眼中流露出极浓的爱意。
若没有遇见黛玉,没有与黛玉心意相通,只怕他真会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横死在战场上。
现在他却有了真正舍不得离开人世的理由。
陆溶把荷包小心收在胸口,看着漫天繁星,又看向黛玉院子的方向,心里喃喃道:
玉儿,我会苦练功夫,勤修兵法,多读史书,等我战功加身,活着回来求娶你。
大年初二,宫中传出旨意,上皇突发卒中,宫妃身为臣子晚辈,此时归家省亲大肆庆贺是为不忠不孝。
为保全君臣情分,原定正月十五省亲之日取消。待上皇痊愈后,钦天监另择吉日再定。
此消息一出,虽不至于满城哗然,众臣也议论纷纷。虽圣旨中不禁着诸臣家中宴饮聚会,各家也自觉取消了定来的戏班子,这个年节整个京城都在低调中度过。
京中诸多纷扰都与文皎无干,她正忙着串门吃年酒,和于巡抚夫人丁氏讨论青玉上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