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皎自出宫之后,虽然还有防人之心,方方面面都考虑得清楚,却很久没有见着人就先假设对方是坏人。
现下她和林海分析了一通,把葛娘子的儿子假设成了奸邪之人,心里不大好受,说完就往林海身上一倒,拿帕子把脸盖起来,闭目养神。
她自穿越过来,有过两段最艰难的时光。
第一段便是才穿越过来的那二三年。
她一来这个世界就在人牙子手里病重垂危高烧不起,若不是有药阁在,她绝对活不过当天。
后来病好了,恰是苏府要买丫头,她因这副身体容貌清秀,她这个灵魂又举止大方懂规矩被选中,被调·教之后拨到了苏家小姐身边。
苏家规矩自然没有宫中严格,诗礼之家,调·教下人的手段也不粗鲁,吃喝穿用比平民之家都好。
可对文皎来说,做错了一点儿半点儿事就要被呵斥,规矩学不好就要顶着碗站在墙根儿,她那时候觉得整个人都失去了尊严,活得如同牛马猪羊。
后来被分到姑娘身边,姑娘吃了饭她才能吃,姑娘晚上睡觉她上夜要留一只耳朵听着不敢睡熟。
她签的是死契,姑娘虽然小又多病,却拥有随意打骂她甚至悄没声让她死去的权利。
就算姑娘脾气好,病得严重十分难受,也不迁怒她们这些服侍的人,可文皎还是害怕。
万一姑娘没了,老爷夫人要打杀她们服侍的人出气,她有什么办法可以救自己的命吗?
文皎承认,她一开始动用药阁去救苏皇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怕死,其次才是觉得苏皇后可怜,想要帮帮这个善良的小姑娘。
等苏皇后病好了,她也成了苏皇后身边第一大丫鬟,和苏皇后一起读书学琴,骑马射箭,虽然还不是自由身,苏皇后却承诺以后必然会放她出去,文皎才有那么一点点觉得放松下来。
第二段觉得最难的日子,便是苏皇后与皇上成婚和皇上登基那几年。
那时候宫中黑暗不堪,人人勾心斗角,文皎为了保护自己和苏皇后,不得不先预设每一个人都是敌人,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放松任何一点警惕。
直到皇上坐稳了皇位,苏皇后也掌控了后宫,文皎成了承恩公府二小姐与林海成婚,在这之后遇到的几乎都是好人,她才渐渐放开了心防。
而葛娘子对文皎来说,是她除了苏皇后之外最好的朋友。
她们同居一府也将近四年整,文皎深敬葛娘子爽朗正直的脾性。葛娘子的女儿是还她的干女儿,清儿也在林府四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阴暗之事。
才刚把她们两个的儿子和哥哥往奸邪的方向想了一通,让文皎又回忆起了在王府宫里那段时光。
她的手并不是如看起来那样干净洁白。
那两年经她手而没了的人命,少说也有百八十个,多了可能几百都不止。
是,那些人是为虎作伥,欺压旁人,传递消息,贪赃枉法。间接经过他们手无辜枉死的宫女太监甚至宫妃都不知有多少。
可他们犯下的这些错,别说按照现代法律罪不至死。就是真按照大燕律法来,也不会个个都死在宫内监牢里。
文皎记得自己有一次接过苏皇后手中的名单时,看到苏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晶莹。
皇宫再富丽堂皇,也是一个黄金做的监牢,会慢慢把里面的人都折磨得不成样子。
文皎枕在林海腿上,半天缓不过来。
林海思索了一会文皎说的话,觉得甚是有理。他才一动想要和文皎说话,发现文皎脸上盖着帕子,似乎是要睡熟了。
他本来要动,现在却赶紧稳住身形,轻轻揭开文皎面上的帕子,想推她要睡就好好睡,这样睡伤着脖子。
文皎清醒得很。她睁开眼睛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林海腿上,闷闷的问道:“如海,你有没有觉得我有时候心狠手辣?”
林海哑然失笑,看文皎的模样不似开玩笑,便轻轻摸着她的发髻,缓缓道:“我自认识月娘,月娘做的每一件事都堂堂正正不怕人知。”
“月娘,我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也知道那几年朝局宫内动荡,你必然过得心惊胆战。”
“还记得刚与你成婚时,你万事小心周全,生怕哪里出了差错。”
“现在看到你过得这么自在,你不知我有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