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燕是八品掌药,屋子便只有一间朝东的单间,幸而不用与人合住。
进得屋门,屋子倒是还算亮堂,进门左手边是脸盆架和一个小水桶,靠着脸盆架,窗下摆得一张梳妆台。
梳妆台上面只放了两盒胭脂水粉,并宫中给配的铜镜木梳,并一个小小的首饰盒,观其大小,不过放得下四五根簪子罢了。
婉燕看梅婷的眼光在梳妆台上停留了一会,笑道:“天天忙着看书学医,忙得连吃饭的功夫都快没了,哪有心思打扮?”
梅婷勉强露出个笑来,心里想着的却是婉贝妹妹爱娇爱美,婉燕姐姐是亲姐姐,从前和婉贝妹妹的性子也差不了多少。
衣裳是非精致不穿,首饰是非精巧不戴。
冯姨又惯是宠女儿的,又是出身伯府,嫁妆丰厚。凡是婉燕姐姐婉贝妹妹要的,只要冯姨能弄来,她们就能得着。
而梅婷娘亲一向管教孩子严格,潘家又没有多少财产。梅婷小时候没少羡慕婉燕姐姐身上的衣服首饰,都是那么精致华丽。
而虽然今日是沐休日,婉燕身上穿的却是宫中司药属女官的制式衣裳,蓝衣蓝裙,头发只挽了最普通的圆髻。
身上头上首饰除了一只八品金花钗外,就只有小小一对烧蓝压发,手上一枚玉镯,别无它饰。
婉燕看梅婷的眼神又在自己身上转悠,看完了头发看衣服,便又笑道:“尚药局的人都是这副打扮,难道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也惹人笑话,你这丫头真是……”
说着说着,婉燕声音就哽咽了起来,面上表情又哭又笑,赶紧回身关上门,拉着梅婷坐在椅上,跺脚哭道:“你这丫头,一年多都不来找我就算了,今日既然来了,怎么一见面就惹我哭!”
梅婷拉着婉燕的手,仰头看她,泪水却让视线一片模糊。
小姐妹两个三年不见,先痛痛快快拉着手哭了一场。
虽然身处宫中,不敢放声大哭,只是抽噎安静落泪,可两个人哭过之后,都觉得身上心里放松了不少。
婉燕梅婷止了泪,看对方眼睛红得兔子似的,又都忍不住笑了。
最后两个人笑得倚在椅背上捂住肚子,婉燕脸都笑酸了,拿着帕子作势要打梅婷。
梅婷却不躲,面上仍带着泪笑道:“姐姐打过出了气,以后就不怪我了。”
婉燕鼻子又是一酸,捂着脸抽噎道:“我才好,你又来招我!谁要怪你?怪你作甚?再说,我从来也没怪过你……”
梅婷站起身,一面流泪,一面试探着默默搂住了婉燕。
婉燕紧紧环住梅婷,把脸埋在她腰间,无声大哭。
两个人又哭过一场,婉燕看两个人都哭得狼狈,便笑道:“我去要水去,咱们洗洗脸。省得人家看了,以为你在我这受了什么委屈呢。”
说完,婉燕便抬脚要往门口走去。
梅婷伸手拽住婉燕,笑道:“姐姐身边没人,我让我的人去拿水,免得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就不好了。”
婉燕是八品女官,按着宫规,身边是不分配宫女服侍的。而梅婷是六品才人,有两个宫女贴身服侍。
今日梅婷出门,为着出行不受阻,便把两个宫女都带了出来,现在她两个都等在门外呢。
梅婷便悄悄开了门,见她两个离了好几步站在门外,便招手叫过来,吩咐道:“去悄悄儿的要些水来,不要张扬。多说两句好话,别得罪了人。”
两个小宫女答应着就去了,梅婷便又回身进来。
这回,梅婷放眼一看,便看到了婉燕屋子的全貌。
屋子不大,纵深不到两丈,面宽也只有一丈出头二三尺。(注1)
除了窗前梳妆台外,地上还摆了个小方桌,配着四把椅子。方桌上有个托盘,托盘里一把水壶,也配着四个杯子。
右手边挨着墙根儿先是一个搭衣架,上边搭着几件衣服,都是制式的宫装。再是一个五斗柜,一个高柜。
五斗柜上摆了一个瓷瓶,里头插·了几朵鲜花,算是这屋子里唯一的装饰。瓷瓶旁边摆着两摞书本。
再往后靠左手边立着一架小屏风,屏风后头应是一张小炕。
右手边靠墙根儿两只箱子摞在一起,箱子旁边立着一张桌子,上头笔墨纸砚俱全,又是两摞书本,还摆着两个药匣子,一个医箱。
这便是婉燕这小小屋子的全貌了。
婉燕一看梅婷神色,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便先于梅婷出言说道:“都入了宫,还想着以前在家里怎么样,不是白折腾自己吗?”
“我觉得这样很好,你可别摆出这副神色来,倒叫我觉得自己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