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群打定主意之后,就把公安局分管治安的柳副局长找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可不会直接对着龙若海威。那样做的话,面子上多少会有一点下不来。刚刚还在口口声声地喊人家小兄弟。转眼就反目成仇,容易授人以柄。
再说,县长与大队长之间,职务悬殊也大了一点,犯不着直接生冲突。如果龙若海犯上了犟脾气,顶上了自己,还不好下台哩。事情闹得下不了台,损失的只会是自己的威信。这种不合算的事情,况群当然不会干。
他找柳副局长来实施自己出手的计划,也是有自己的用意的。用武侠小说中的话来说,这一招就叫作‘隔山打牛’。没有和你对面较量,却让你龙若海受了暗伤。只是作为中间承受压力载体的老柳,是不是会莫名其妙的吃大亏,那可不是况县长需要考虑的事。
“我说老柳呵,你们公安局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白白的治安案件,为什么要让刑警去办?是不是部门嫌多?这样好吧,我明天让编制办公室的同志过来,把你们的内设机构全部撤销,有一个大部门就行了。”
看到柳副局长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况群连座都没有让一下。劈头盖脸地就冲着对方作了一通。到底是跟在领导后面当过秘书的人,打起官腔来那是绝对的字正腔圆。
况群不直接说昨天晚上的事,而是先对办案的单位进行指责。既是声东击西,又是先声夺人。只有最为标准的政客,才能把官场艺术玩得这么纯熟。
他这么说,怎么都不叫错,错就错在他选错了说话的对象。老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还有两个月就要退居二线的人,是一个宁折不弯的性格。在这种人身上打官腔,先天性上就决定了必然失败。
听到况群火,柳副局长没有搭腔,只是不屑的撇了撇嘴。撤不撤内设机构,与他这个副局长有个屁的关系。他不答话,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知道对方的话没有说完。
既然如此,那就等着呗。好戏还在后面,我也就静下心来好好听上一听。开场白的火药味是这样重,今天的谈话气氛肯定好不了。老柳的思想之中,也已经有了足够的精神准备。
果不其然,况群很快就将话锋一转,直接点明了主题:“公安局到底会不会办案!寻衅滋事办成了治安纠纷,这就是你们的执法必严?”
“我看过案件卷宗了,给予治安罚款的处理,是最为恰当的处罚决定。”柳局长一听是这事,而且直接干预的态度很明确,是**裸的在帮着张家那个小畜生。他也不多言,言简意赅地就顶了回去。
早晨刚一上班,沈大队长就把卷宗报到了李局长那儿。李照远把姜政委、柳副局长和景少华都找了过去,最终确定了这样的处理意见。既然况群要这样难,老柳当然不会推诿,也就实事求是的做了解释。事实上,也没有任何转弯的余地。
“你们准备如何处理那个争抢‘小姐’的石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实是石磊在争抢‘小姐’。各种迹象表明,是有人在寻衅滋事。”看到对方一点都不讲道理,老柳干脆自己坐到了沙上。他从口袋中掏出香烟,自顾自的吸了起来,看得况群直瞪眼睛
“你这样的说话,有什么依据?做警察的人,说话要有证据。那个石磊将人打得那个样子,还不够处理吗?难道这就是你们的执法必严吗!”
“要说打也对,是几个人在打石磊一个人。伤情鉴定报告在那儿,双方都是轻微伤。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规定,可以调解处理。现在这样的处罚意见,已经充分考虑到了各种因素。”
“你知道不知道?‘天上人间夜总会’那儿,是全县对外交际的窗口。要让外地的客商了解宁北,就必须要保证那儿有良好的经营秩序,要让外地客商吃好、玩好。否则人家会如何看待我们宁北,还敢不敢来我们宁北搞投资?”
况群的问话,咄咄逼人。把舞厅生的事情,与经济建设挂上了钩。一顶大帽子压了下来,好象这种事情处理不好,就是破坏党和国家基本路线的罪人一般。面对况群的责问,柳副局长会如何应答呢?
“夜总会那儿卖淫嫖娼现象非常严重,是需要很好的整顿一下。”柳副局长不好正面为石磊的事和况群进行顶撞,就从侧面隐隐约约地开展了反击。
“你说什么!”听到柳局长这样的回答,况群不禁勃然大怒道:“你这个同志的头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吧?都到了什么年代,你还给我说这些东西。难怪要搞年青化哩,不搞真的不行。你知不知道这么一个基本道理?为了宁北的展,牺牲一代女人又有何妨。”
“你大县长如此理解,我没有办法左右你的看法。我只能一切按法律办,那就是要坚决地打击卖淫嫖娼。前些日子已经打了,今后还要继续打下去,绝不松劲。”董副局长依然是不卑不亢回答况群的指责。
很少有人能对况群这样说话,更不可能一句接一句的分辨。柳副局长不但是在分辩,而且是在进行反驳。甚至还有一种我行我素,和县长在较劲的味道。这种状况,当然会让况群火冒三丈。
“法律,法律是什么?是政治。你这个同志很危险,还在死抱资产阶级自由化的那些东西。我看你这个副局长也当到头了,非要让位不可。”况群看到柳副局长这个样子,知道自己碰上了官场上最不好对付的人。
这种人就是死脑筋,不肯转弯。真的干上了之后,也是胜之不武,反而会成为官场上的笑料。对这种人,他也没有什么其他好办法。一见话风不对,立即祭起了‘乌纱帽’这个百用百灵的法宝。
以往碰上不好说话的干部,用上这一招,对方就会偃旗息鼓。可是今天肯定不行,因为他忘记了对方是一个过了元旦就要退居二线的老干部。这么一顶‘乌纱帽’对柳广州来说,有也等于无,对他进行威胁,等于是放了空炮。他的话音刚落,柳副局长就反击了过来。
“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你大县长和张跃进是同志。这样说来,我和你肯定不是同志。如果我和你成了同志,将来肯定没有脸面去见马xx、毛xx的。你的报复手段,无非就是乌纱帽吧。给你,老子不陪你玩,行不行!xx党的名声,就是败在你们这帮人手上。”
并不是柳副局长硬要和况群对着干,而是他无法忍耐啦。自己也是五十多岁的人啦。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干部没有见识过!到了仕途就要划句号的时候,怎么还要受你后生晚辈的这种气哩。
不就是早上两个多月的时间回家嘛,何必要委屈自己?更何况自己挺直腰板做人,反而让自己更有威信。这么一想,他也就将满腔的怒火,一下子给泄了出来。话一说完,‘咣’的一声就自己拉开门,面带嘲讽之情地走出了县长办公室。
对柳副局长的怒火,况群一点也没有精神准备。门前过往的人们,也没有人会想得到他敢这样回击况群的训斥。大家都感觉到惊讶,感觉到震惊。
‘哗啦——’直到柳副局长离开好久以后,才听到况县长屋里传出了一阵物件落地的响声。况群将办公桌上的文件和办公用品,全都掀到了地上。
大家知道他是真的了火。这个火,是前所未有的大。自从调到宁北来工作之后,还没有人敢于这样逆过况群的龙鳞哩。办公室的小秘书们,一个个都是能躲开多远就躲多远,唯恐遭受池鱼之殃。在这种火头上,被领导当成出气筒,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事情闹得这个样子,客观地评价应该要算况群的不是。作为一县之长,他不应该借助于舞厅事件来打压龙若海。换个其他理由来说话,也比较符合自己的身份。面子上要好看许多,也不会招来老柳的如此激烈的反弹。
更不应该用官职来要挟柳副局长。人家到了年底就要退居二线,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情了。你还要去撩拨人家,不是‘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 嘛。
老柳知道要让位于龙若海。对这个接班人,他是十分的满意。来了不久,就办成了许多自己想在心里,却不能变成实际行动的事。说到底,就是这个小伙子给自己大大长了脸。
他当然看得出况群的做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表面是冲着自己火,实际上是给龙若海一个耳光。更重要的,是想阻止对化工企业的整顿。
其他事倒还好说,在这种事儿上,柳副局长是半步也退不得。总不能为了这几个月的乌纱帽,让自己坐在火山顶上睡觉。万一有个好歹的话,自己不就要丢掉一辈子的清名吗?事实也是这样,当老柳离职后不久,就生了一次全省有名的化工厂爆炸事件。
柳副局长回到局里后,向李局长介绍了况群召见的情况,然后就递上了辞职报告。看到李局长和姜政委要开口劝说自己留下,他抢在前面拦截住了两个人的话头。
他用不容否定的语气说道:“你们不要多说啦。我既然不想同流合污,就会有提前下台的思想准备。起码来说,还能让我问心无愧地解甲归田。你们就算是成全我吧。再说,满打满算我的任期也只有两个多月时间了。提前休息,就算是补一补这么多年来,我放弃的公休假吧。”
事情演变到这种状况,完全是出人意外。李局长和姜政委相对无言,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矛盾。接受老柳的辞呈吧,心理上无法接受。不接受吧,况群丢了这么大的面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