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元若有所悟,“所以,我们不能排斥世间的任何一物,要允许一切事情的发生?”
庄周点头,“是的,没有“无”就不会生出“有”,没有“有”,“无”就无法构成有知觉的生命。“有”与“无”相互依赖,相互依存,就像火需要有燃料才能亮起火光,燃料也需要火才能燃烧起来,两者缺一不可。一阴一阳之谓道,孤阴寡阳就不是道了。你们一定要记住,“有”与“无”同样重要,它们没有谁对谁错。就像男人和女人一样重要,无论是缺少男人还是缺少女人,生命都无法继续繁衍下去。我们要善于利用“有”与“无”,切莫偏执一端,否则就会偏离大道。老聃说过:“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有”给人带来了便利,但真正产生作用的却是“无”。就像三十根辐条集中在一个车毂上,正因为有了车毂中间的“无”,才使得车轮产生作用。我们的人生也是一样,不能缺少“无”,缺少了“无”,那就不是道了。世人只知道“有”的作用,却不知道“无”的作用。只知道一味地追求“有”,却不知“无”才是生命的根本。一杯浑浊的水,只有静止下来,让水中的泥沙沉淀下去,才会看到水的清澈。同样的,我们的心只有静止下来,进入虚无之境,才会看到事物本来的样子。当我们的心处在空明澄净,无有执着的状态,那就是我们的真实本性。我们的真心属于“无”,我们的人生属于“有”,以“无”之心态去面对“有”,人生就不会再有任何烦恼,此即是无为而为。世人之所以无法活得逍遥自在,就是因为没有活出真心,没有做到无为而为。人被妄心所奴役,只知道获得更多,完全忽视了“无”的重要性,成了偏执一端的人,以至于完全偏离了道,这又怎么可能逍遥?”
庄元道:“如此说来,道是不能离阴阳的,偏向阴或是偏向阳都不是道了,对吧?”
庄周点头,“是的,阴与阳就如同天上的日月。昼夜的交替,四季的轮转皆是因为日月在天上运行造成的,没有日月,就不会有昼夜的交替,也不会有四季的轮转,那么人就无法在世间生存了。人的生命是不能离开阴阳的。有无、动静、刚柔,这些对立面皆属于阴阳。天地离不开阴阳,人的身体亦离不开阴阳。就如我们的呼吸,呼代表阳,吸代表阴。若你们只呼不吸,或是只吸不呼,你们还能活下去吗?所以,允许阴与阳同时存在,不偏执一端,即是道。无论是做人做事,也无论是管理家庭还是治理国家,都不能偏执一端,否则必然会出问题。”
“所以,不偏执一端就是做到包容、理解、接纳,对吗?”庄元问。
庄周回答:“是的,若你们能够做到包容、理解、接纳,允许一切对立面同时存在,那你们就等于处在道中了。”
庄依依问:“爹爹,如果允许一切对立面存在,那世间还存在着好坏对错之分吗?”
庄周回答:“好与坏,对与错皆不过是人的主观看法,并非事物的本质。同样一件事,有人认为是对的,也有人认为是错的,那这件事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呢?假使我与你辩论,你胜了我,我没有胜过你,你就真的对吗?我就真的错吗?我胜了你,我就真的对吗?你就真的错吗?一定有一个人对,一个人错吗?或者两人都对,两人都错?我与你都无从得知。人们向来固执己见,我们又能让谁做出正确的裁判呢?假如让与你观点相同的人来裁判,既然与你观点相同,又怎么能够做出公平的裁判?让与我观点相同的人来裁判,既然与我观点相同,又怎么能裁判?让观点与我们都不同的人来裁判,既然与我们观点都不同,又如何能够裁判?不同的观点相互对立,其实它们之间没有什么好争辩的。用自然的分际来调和它们,顺应无穷的变化,如此便行了。”
庄依依挠了挠脑袋,皱起眉头,“爹爹,你说的话实在太深奥了,依依无法明白。”
庄周朝庄依依笑了笑,“等依依长大一些就会明白了。”
“爹,我们说话这么大声,把鱼都给吓跑了。”庄元道。
庄周无谓地说道:“跑就跑吧,我钓的并不是鱼,而是逍遥。”
“逍遥?”庄元愣了愣,很快便会了意,“元儿明白了,爹享受的并不是钓上鱼的乐趣,而是享受钓鱼悠然自在的过程。”
庄周看向庄元,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来元儿已经懂得爹的心了。是的,爹并不在乎能不能钓上鱼,爹只是享受钓鱼悠然自在的过程。道赋予我们生命,是让我们来感受生命的美好,而不是让我们为了名利而奔波,弄得身心俱疲。快乐其实很简单,不一定非要物质富裕才能获得快乐,心灵富裕也一样能够获得快乐啊!”
庄元问:“人既不能缺少物质,也不能缺少精神,两者互为阴阳,对吧?”
庄周回答:“嗯,我们道家从来没有说物质是不好的东西,我们只是劝人不要过分地追逐物质,切莫因为追逐物质享受而忽略了精神的成长。身与心本是一体,我们既不能忽略身的健康,也不能忽略心的健康,唯有让身心都处在健康的状态,才算是处在道中。很多人都以为我们道家在排斥外物,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并不是排斥外物,只是让人不要过分地追逐外物。人都依赖外物而生,又怎么能够离开外物呢?但即便外物很重要,我们也不能忽视精神的成长。身即是命,心即是性,性命互为阴阳,两者缺一不可。我们道家讲究性命双修,只修命不修性不行,只修命不修性亦不行。唯有性命兼修,神气才能打成一片,化为不死不生之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