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摄影机是怎么回事?”她用力眨了眨眼睛,以平静的口吻质问道:
“你是怎么回来的?我要听到合情合理的解释。”
餐桌前的“哥哥”一言不发,仿佛已在那座小屋内的漫长睡眠中完全忘却了该如何言语。他的面孔像石头一样僵硬,似乎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
缓慢地,他伸出了右手——满是老茧的拇指是无数次按下快门的遗症——摸了摸左臂的位置。
格林达愣了一下,随即卷起了衣袖,露出了三行泛紫的数字刺青。
餐桌前,“哥哥”伸出食指,指向第一行刺青。
“爸爸。”他简短地说。
一行泪水毫无征兆地从格林达的左眼中掉了下来——她还以为它们早就在不久前完全哭干了。
“妈妈。”
“哥哥”指向了第二行刺青。
随后,是依旧红肿的第三行。
“谁?”他问。
“你!”格林达大声回答道:
“我告诉过你的,我要记录下你的死亡日期。我去和人学了刺青。”
“哥哥”僵硬地点了点头,伸手指向依旧沸腾的锅子。剩下的大半锅豌豆炖肉依旧在内部沸腾着。
“你不能就这么让火开着!”格林达皱了皱眉头,跑去关掉了煤气。
“还有,火开着的时候绝对不能开窗。晨昏一点到三点发生的火灾是正午的两倍,而那大多是因为人们在做晨昏餐的时候开着窗。”
在确认炉灶边缘没有任何地方冒出烟雾后,她小心翼翼地给自己舀了一碗炖肉,用叉子确认了一下猪肉的软烂程度,闻了闻气味,然后,坐到了“哥哥”的对面。
“伪装者”观察着格林达的眼睛。不知为何,她的表情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位目盲的母亲。
那个什么都看不见的女人所露出的神态,和眼前的女孩一模一样。
“这段时间我会很忙。你尽量待在家里,不要着急找工作,特别是那家报社,绝对别再去了。”
格林达叮嘱着,将一勺炖肉送进嘴里,细细咀嚼,脸上的泪痕立刻又湿润了起来,而她的表情依旧坚毅。
“不用担心我。我把那枚老金币给卖了。现在我有钱照顾我自己,也能够照顾好你。”
“嘿!那笨姑娘没怀疑你。”坡格叔叔发出无声的大笑,似乎觉得整件事滑稽极了。
安东尼沉默地点了点头,将右臂微微向后收。一分钟前,他想起自己忽略了手臂上相当显眼的一条疤痕。他刚修剪过的头发不听话地翘了起来,被割过的肩膀肌肉大小不均,显得有些不协调。
他曾预想过格林达会仔细检查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然后发现其中的破绽,但她没有这么做。
自己蹩脚的伪装,竟能如此轻易地蒙混过关。或许,最大的功劳应该归于那锅香喷喷的炖肉。他从盲眼女人的身上偷师到了些许窍门,在锅里多加了些罗勒,让香气变得更加诱人。食物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目标的戒心,因而许多杀手选择在目标用餐时下手,这是他在暗巷挣扎求存时掌握的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