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她猛地想到一个可能,瞪大眼睛吃惊地道,“难道……”
赵瀚霆四下望望,见周围来往兵士不少,想了想后便拉着她进了营帐,又将她按在椅上坐好,这才道,“你想的没错,前段时间在战场杀敌的先锋官并不是我,而是晋远。”
乔英淇轻咬唇瓣,果然如此!
“那你便带着人兵分数路偷袭吕氏粮仓,若我没猜错,偷袭时必会有一队人‘不经意’泄露齐军身份,再有别的一队人‘一不小心’让人怀疑是北狄人,甚至,你也必在吕挚天身边安插了人,有意无意引着他往钱氏及北狄人身上想,吕挚天生性多疑,必会疑上钱氏与北狄,到时结盟便会不攻自破。”
真真假假最易迷惑人,更何况本就对钱氏及北狄人没多少信任的吕挚天,一旦他疑心钱氏北狄别有用心,就算真的攻下赵氏,难保不立即掉转枪头对付吕氏,到时粮草短缺的吕氏只怕是引狼入室,倒不如暂且维持与赵氏在恒淮关内两分的现状。
“此番战事,你们表面在钱氏及北狄,实际意在吕氏!”
赵瀚霆微微一笑,他就知道以她的聪慧必会想得明白。
不错,他确是希望尽快将恒淮关彻底抓在手中,希望能比前世更早结束中原这分裂割据、战乱无休止的状况,早日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安稳。
“是的,若一切顺利,吕军这几日便会下令全力迎战,只派出小部分兵力的钱氏与北狄,本是想着借吕挚天之手暗中潜入恒淮关,再组织人马突袭锦城,如今只怕如意算盘要落空了。父亲已让乔老将军准备一切,只待吕氏内乱起……”
“吕氏内乱?你们不但在吕挚天身边安插了人,还收买了……”
“吕挚天生性多疑,待手下又过于苛刻,对他不满的吕军将领不少,只要着人暗中加以挑拨,何愁不能成事!”赵瀚霆眼中眸光闪闪,刚毅的脸庞尽是满满的自信。
乔英淇垂眸沉默,这般胆大的谋算,必不会是赵重鹏及爹爹他们的主意,想必这一切,均是眼前此人的主意。也只有这个经历过前世大大小小战事的赵瀚霆,才能这般了解吕挚天身边那些人。
想想今日拼命护着赵瀚楠的那三名将士,当时她并不曾留意过他们的相貌,如今细一想,当中的一人……
“今日护着大公子的那三人,是你派去的?”良久,她才轻声问。
赵瀚霆一愣,“是我。”
顿了顿又低低地道,“我知道前世的自己做了许多错事,包括对你,包括对大哥,也清楚在你的心目中,赵瀚霆的信任度几乎等同于无,可是,这一次,我是再不会伤害大哥的。”
乔英淇定定地凝望着他,看着他的脸上那一片诚恳,还有对前世所作之事的悔意。
“我明白了,日后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我再不会多作理会,只希望你能时时刻刻记住今日这番话。”
赵瀚霆双唇几度阖动,想问问她若是兄长今生不义在先呢?毕竟如今许多事已经偏离了前世的轨迹。况且,前世的兄长是无害人之心,可架不得他身边那些人心思太沉太深,他又欠缺掌控力,这才导致有些事他本是无意亦无心,却又被种种压力及不得已推着他违心去做。
只是,这念头也不过一瞬间,他很清楚若自己问出这句话,她刚刚才松下的防线必定又将高高筑起。很无奈,又很可悲,他曾经的妻子,宁愿相信外人,也绝不相信他。
“赵将军,燕将军有请。”沉默间,门帘被人掀起,有兵士进门来禀。
“知道了,这便过去。”赵瀚霆应了一声,又再望向一旁的乔英淇,轻叹一声后道,“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好生照顾自己,战场上刀枪无眼,我不希望到后来你又会落得如前世那般浑身伤痛。”
言毕也不敢去看她的反应,低着头迈开大步出了营帐。
浑身伤痛,若是前世的他对她多一些关怀,又怎会不知道她自生产过后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又怎会不知当年她飞身救下佑儿后旧伤复发,调养多年才勉强好转的身子被毁得彻底?
哪怕她恩威并用勒令御医隐瞒病情,哪怕她人前仍是威严端庄、让人瞧不出半分异样的乔皇后。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只要有心,只要将她时时摆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又怎可能会察觉不到她的身子渐渐走向油尽灯枯的地步……
厚重的门帘掉落下来,将有几分落荒而逃意味的身影彻底挡住,乔英淇有几分失神,如前世那般浑身伤痛?
前世的乔英淇独力支撑着整个乔家,战场上身先士卒、舍身忘死,只因她要向世人证明,乔家永远不会倒,哪怕只剩下一女,也依然是那个凛然不可侵犯的乔家。
她重伤过几次?一次、两次?还是三次四次?她都有些记不清了,若是前世没有赵瀚霆在战场上几度相救,她或许也早就跟随父兄而去了。
他救过她、也伤过她,甚至在某一段时期里,她觉得他对自己的伤,比战场上身体受过的每一回重创都要让她痛不欲生。
这个男人带给她太多强烈的情感,前世的她几乎用了大半生才将那些灼热得让她心口发痛的情感彻底扑灭。
她缓缓地低下头去,怔怔地望着那双远不如寻常大家女子柔软白皙的手,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