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推门,唐糖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随着丹落入内,里头伺候着的婢女立刻欠身一礼,二话不说便退出了房门。银莲朝唐糖笑了笑,硬拉着丹落出了屋,又体贴的将房门掩上,独留她一人在混杂着不同药味的厢房内。
和她自己住的屋子一样,这间屋子也是素雅中透着别致。暗色的屏风将屋子一分为二,通过半透明的屏风向内张望,她依稀看到一个身影静静的躺在红木大床上,偶尔咳上一两声,低沉而略带沙哑。
唐糖安静的站在屏风前,水一般的眸子里静无波澜。
许是察觉到有人,床上之人又轻咳了两声,这才道:“帮我倒杯茶。”语气是那般的天经地义,就好像平素便被人服侍惯了。
唐糖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替那人倒了杯温茶,缓步朝屏风后走去。
床上躺着的男子身着白衣,微显苍白的俊颜此刻略带憔悴,英眉轻蹙,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也有些未痊愈的大小伤痕。然而这一切都影响不了他与生俱来的俊挺与冷漠,仿佛一块大大的冰块般冷得让人近不得身。
唐糖也情不自禁的皱了眉,她小心翼翼的端着茶杯,安安静静的将之递到了男子的手前。
男子闭眸仰卧,两手皆挂了彩,根本无法自己喝水。唐糖见状,也是微愣,随即将杯子放于床头,轻轻的搭上男子的肩,将他扶了起来。
李修本以为在屋内的是那个被指派来照顾她的婢女,他醒来不过一个时辰,身体如火烧般的疼,根本无暇问及他如今身处何处。来人将他扶起时,不小心触到了他肩上的一处伤,疼得他蓦地一睁眼,却瞧见了那时时萦绕心头的人儿,用最清澈的眸子带着一丝茫然瞧着他。
原本冷若寒霜的目光瞬间柔了十分,顾不得身上的伤,他一把将唐糖拉入自己怀里,将伤口扯得一阵生疼。只是,再疼也不见放手,唯有那一声声喃语,比伤口的疼更让人痛彻心肺。“絮儿、絮儿……”
唐糖身子微僵,想要推开李修,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光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定然伤得不轻,此刻又是刚醒,若再被她一推,说不定又会有个三长两短。她皱眉,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床头的茶杯,软软的说道:“你再不喝,就要凉了。”
李修哪里见过唐糖这般温顺听话的模样,除却三年前大理国那时候的深情,之后,误会的两人之间便只剩下了冷嘲热讽和相看生厌。在他的心里,柳絮是温柔可人的、是多才亦多情的,然而颜絮儿却是善妒、粗鲁的,被休后的她更是变本加厉的将他无视到底,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清冷模样。直到他得知了这些被命运和他自己愚弄了的真相后,悔,亦是恨。
他一直告诉自己,错过了便不会回来,试图强求,最终勿说是心了,连人都留不住。遇袭那会儿,他在马车上抱着她,看着四周的流箭和狂奔不已的马车,竟从心底生出了丝丝喜悦,终是让他又找到她了,老天待他不薄。而如今,揪着他心的人儿就这般乖巧的在他怀里,不挣不扎,甚至用软得挠人心的声音让他喝水。
李修笑了,用挂彩的脸微笑固然滑稽,却丝毫毁不了他半分的俊逸。他轻靠在床上,将两手搭在唐糖腰间,有气无力的说:“我手伤了,如何喝水?”
“哦。”唐糖应了声,自觉的拿起茶杯,周到的送到了李修的嘴边。
李修慢慢的喝着唐糖送来的水,那双泛着温情的眸子紧紧的凝在她的身上,心头的喜悦渐渐涌起,嘴角的弧度也不自觉的加深了。
“你是怎么伤的?”
唐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反让李修微愣了片刻,又想起他抱着她跳下马车时冲力极大,定是无意间撞到石头伤到了。以为唐糖是关心他,心中又是一暖,笑道:“不记得了,只要你没事就好。”
“你也不记得了?”唐糖本来专心的扒拉着李修的手,企图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开,一听到此话,立刻停了下来,睁大了眸子一脸惊讶。
“怎么叫也?”李修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丝疑惑。
“嗯,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你叫我絮儿,我叫絮儿吗?那你又是谁?”唐糖的眼睛真诚而清澈,绝非作假。
李修微微皱眉,转念一想,反倒释怀了。先前唐糖对他有着很大的误会和成见,如今想不起来,说不定是老天给他们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思及此,他的心情便不自觉的愉悦起来,连带着笑容也愈发温柔似水。“你叫颜絮儿,是我李修一辈子的妻。”
相较于李修的开心,唐糖倒是一脸茫然,她轻轻的推开了李修,歪着头想了片刻,随即摇头否认道:“你说的不对。银莲说我一直绾着未出阁的姑娘发髻,怎么会是你的妻。”唐糖虽然失了记忆,不代表脑袋也跟着笨起来了,该反驳的时候她倒是一点也不含糊,把自己和李修的关系撇了个干干净净。
李修渐渐敛了笑,只怨自己当初作的孽,阖了眼一声长叹,颇有些无力的躺在床上沉声道:“无论怎么说,你我都是拜了天地、许了一生的夫妻。我做的错事自然由我担着一辈子的愧疚。而你,为何在忘记恨的同时,却也忘了再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话音未落,便有推门声,两人同时望去,却见照例是一袭白衣穆阳正笑意融融的向他们走来,身后也跟着总是不离身的少年丹落。
李修的眼神蓦地冷了半分,他差点忘了,这里不是他的府,他甚至不知道救了他们的人究竟是谁。只怪自己见到絮儿太过开心,以至于该有的警惕心也暂时的被他忘记了。端看着眼前看似和善的俊逸男子,李修心中却对他做出了这样一番评价,不简单……
“穆公子,人是见了,不过我还是没想起什么,就知道自己叫颜絮儿,还是他告诉我的。”唐糖指着李修,一脸困惑。
“如此?那真是可惜了,不过知道名字,穆阳也不用整日姑娘姑娘的唤了。”
“嗯,叫我絮儿就可以了。”
“那絮儿也叫我一声穆大哥吧,你我之间不用太见外。”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穆阳一进来便忽略了躺在床上的李修,与唐糖甚是亲密的交谈着,无视李修愈发难看的神色。
“絮儿,这位是……”李修强压住心头的不悦,脸色淡淡的却也是霸道的将唐糖的手拉过,攥入手心,颇有几分占有欲的问道。
至此,穆阳才仿佛刚见到李修般,优雅的一抬眸,很是客气的朝李修颔首道:“在下穆阳,听我的书童说阁下醒了,特地从商铺赶回来瞧瞧公子你。公子大可放心住下去,在下也不会以恩人自居,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
唐糖看了看李修,又看了看穆阳,也看出了他们间的剑拔弩张,便很识时务的笑着将手从李修手中抽离,微笑着说:“这里没我的事了,穆大哥,你和李大哥聊吧,我带着银莲先回去了,若是有事,让丹落来找我即可。”
穆阳点了点头,李修心头也是疑惑万分,便没有强留,只是在唐糖转身的时候又柔声唤了声“絮儿”,不舍的目送她离开屋子。直到唐糖出门,他才冷眼睨着穆阳,带着三分冷漠,淡淡的开口道:“在下姓李名修,前些日子与内人遇歹人挟持,这才重伤至斯,多谢穆公子救命之恩。只是,李修尚有几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知无不答。”穆阳微微一笑,李修的话中毫无破绽可言,想必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用最完美的说辞向他解释的。
“此处是何地?”
“羽国吉川城。”
李修一惊,没想到竟是离丰裕朝有千里之遥的羽国都城,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