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时,没有工夫为这件事斗嘴。
到了小剧场,杜景堂被李海存的阴招一激,就把什么事也放在心里生闷气了。
尤其是戏开场之后,发觉这剧情不仅似曾相识,还像是看过许多遍了。
话剧的大意,讲了一对中产的夫妇表面上很和睦,其实丈夫私底下阴晴不定,把妻子完全当成宠物。妻子先还愿意忍让,最后终于决定逃出牢笼。
就这样的戏码,在《玩偶之家》被搬来国内演出之后,模仿的可就多着呢,有的甚至恨不能只改个人物名字,至于台词一个字都不愿动。
但是,江立权虽然不做官了,情面还是在的,谁也不会当面嘲讽这事。何况,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恐怕就是他出面找了人打枪,来给江红梅做面子的呢。
不知道那位枪手是不是故意的,居然顶着甘为笼中雀的江红梅的名字,敷衍地写了一出笼中雀要反抗的戏码。
这不是天大的讽刺嘛!
而且,比这讽刺的是,受讽刺的人浑然不觉,还自鸣得意地享受着所谓才女的光环呢。
杜景堂看着话剧宣传单上“太太的抉择”五个大字,心中不由地冷嗤:这是不出错却也不高明的剧本,难怪佐飞这位老师面都不肯露一下,这比傲雪写的,可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自豪的笑意爬上嘴角将将几秒钟,旋即又化成了灰烬。他还是有些气苏傲雪,为什么不肯来。他原本想在早上提议,如果她实在不愿意和他成双出现,他们也可以分开走。只要她在人前露上一面,告诉大家她已经离婚了,他的目的也就实现了。
然而,当他早上一睁眼,发现苏傲雪居然躲了个将军不见面。
整场戏,杜景堂大概只看了第一幕的引子,后来就一直坐在位子上胡想。
等到散了场,剧场里灯光一亮,只听胡云九假惺惺地起头鼓掌道:“易卜生在中国居然有这样一位女弟子!”
李海存在一旁咽了咽口水,心里暗恨胡云九嘴太快,把他想说的先抢过去了。
这出话剧很难吹捧的,一般剧评里夸赞编剧对生活有深刻感悟这类套话,用在这里显然不合适,否则让江立权老脸往哪里搁呢!
如果用心细听,在满座用力过了头的鼓掌声,可以听到一个慢半拍的。
李海存悄悄挤到前排,一路站了过去,问:“杜先生,你觉得这戏怎么样?”
杜景堂懒怠地睨了他一眼,嫌弃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冷哼道:“李先生有指教?”
李海存也回以冷笑:“我看戏的时候,并没有关注抉择,重点可都落在了‘太太’二字上呢。”
也许,杜景堂待苏傲雪是轰轰烈烈的炽热的爱情。但李海存这个新鲜出炉的前夫,毕竟和她相处更久,知道她许多性格上不讨男人欢心的毛病。她矜持又好面子,还十分在意别人的眼光。
所以,他在剧院门口,很自信自己依然冒充苏傲雪丈夫的身份,不会有人出来反驳的。这个圈子里的人嘴都很碎,苏傲雪怎么可能主动和他们宣布离婚的事。真要说出来了,少不得被人问东问西,问出破绽来了,那么,她和杜景堂越轨一事会从他人的默认,变成当事人的默认。让她成为众人口中的荡妇,还不如干脆杀了她比较痛快。
可是,向来只有不给女人名分的男人,可没听说过不承认男人的女人。尤其是苏傲雪这种摇摇欲坠随时会被尘泥吞没的女子,她凭什么跟杜景堂这种少爷摆架子呢?像她这样的货色带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毛病,简直是自寻死路!
李海存口袋里已经有巨款了,关于巨款的约定只是不许他再纠缠苏傲雪,可没有不许从旁捣乱这一条。何况,他还不一定一辈子守约呢。
想到这,他笑了笑,声音便放高了许多:“太太到底是谁的太太,很可研究呀!”
不等杜景堂作何反应,胡云九听见了,先就搭了腔:“这有什么可研究的,太太就是先生的太太嘛。譬如胡太太是我胡某人的太太,江太太是江先生的太太,而李太太又是李先生的太太。”说完,又含着深意瞥了眼杜景堂,再看看李海存。
胡云九似乎是想到了三角恋的传闻,所以在暗地里憋笑呢。
李海存听了真想大笑出声,真是很好的注解,他满意极了。
杜景堂这时连敷衍的掌声都不想给了,手渐渐往下垂着,脸比土色还更难看。
他们几个人的站法,李海存在中间,杜景堂在他左手边,右手边则是胡云九和张翠兰。
张翠兰听不懂弦外之音,只是娇嗔着斜一眼胡云九:“绕死了。”然后,躬身越过去和李海存说话,“李先生,苏姐姐今天又不出来,实在是遗憾!我好久不见她了,怪想她的,替我代为问好呀。”
从杜景堂的位置看过去,张翠兰在谈起苏傲雪时,眼神全射在李海存身上,完全把杜景堂当了透明,就好像是用行动告诉他:苏傲雪和你没有半分干系!
接着,李海存一声“好”,更如火上浇油,让杜景堂脸上肌肉都开始抽搐了。
杜景堂闭了闭眼,转身弯腰溜出了剧场。他急于回家,他想问问苏傲雪,有什么话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为什么要躲出去一整天?他差点就以为她逃跑了!她什么也不考虑,什么事也不急,不想想怎么去公开离婚的事,所以让他被李海存那种角色耍猴一样地对待!像这样所有人都以为苏傲雪还和李海存是一对的日子,要过到哪一天?难道他杜景堂就一直是见不得光的引诱者的身份了吗?
至于待在家里的苏傲雪,她的心绪也是纷乱的。不过,比起早晨出门那种彷徨和恐惧,现在的她心情是澎湃的。
找工作的事并不顺利,原先那样盼着、熬着等来的文凭,放到招工的时候拿出来,发现是很尴尬的。职校前面有“女子”二字,雇主看了就觉得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