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易便嘻着嘴,道:“所以才来问你们要不要加入。按利润率来说,拍电影真是门好生意啊。”
吴绍明和其他几位同学对了对眼神,知道大家和他一样,对于不了解的产业,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就借机扯开了话题:“杜景堂?是我们系的同学吧?”
陈冬易点头不迭,道:“对,家里做白糖生意的。年轻时长得特别小白脸,后来被旧军阀招了女婿的那个。”
这时,吴绍明咬开了雪茄,陈冬易就凑上去给他点烟。
“我早就听人说起过,升官发财死老婆,他完成了后面两件事。看来,当倒插门就是比我们当大丈夫的来钱容易呀!”吴绍明喷着烟,调笑中带了一丝超越艳羡的隐隐恨意。
刚才一聚齐,彼此就谈起了近况。吴绍明没少抱怨,家里纱厂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了。
陈冬易先陪了一口酒,再陪着说好话:“纱厂会好起来的。没有比衣食住行更稳当的生意了。”
谁知这样一句场面话,倒引得众位同学都发起牢骚来了,纷纷说世道太乱,各行各业都很低迷,无论做什么生意都有很大的风险。
这种话假是不假的,只是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显然是委婉的拒绝。
可是,陈冬易也不甘心就此放弃,点了一根烟抽着,打算等他们发完了议论,再视情况往下游说。抱了这样的打算,他便东看看西瞧瞧的。双眸溜了一圈,发现杜景堂竟然也和苏傲雪同来消遣。不由地一拍大腿,就要上去把人拉到这边来。他转的念头是,有一位公司投资人,再加上一位编剧,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呀。
不过,让他们一对人坐过来之前,先要跟老同学们对好口径。
陈冬易开口道:“巧不巧吧,杜景堂带了他女朋友一块在这呢!我去把他们请过来,但一会儿你们可不许说漏嘴。杜景堂把他女朋友当了活宝贝一样供起来,明明是掏了腰包给她铺路的,却不许我说实话。怕人家姑娘发现自己不全是靠本事吃饭的,心里会不高兴。”
起先大家一听杜景堂也在,就已经很好奇这位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现在过得如何。再经陈冬易那样一说,众人的胃口早被吊得足足的,纷纷起身去看杜景堂那桌。
只见陈冬易走过去很热情地邀请他们加入,但杜景堂身子一让,似乎是表示着拒绝。而他身边那位女朋友,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也不爱说话,只是扭过脸朝陈冬易手指的地方张望了一下。因为大家都在看她,闹得她很害羞地又转过身去了。
吴绍明眯着眼,先抽了一口雪茄,不由冷哼一声,道:“要不怎么说越有钱的人臭毛病越多呢!他们呀,来钱的路子不用愁,所以就在屁大点的事情上做作,吵着闹着要什么原则呀底线的,美其名曰需要获得精神上的肯定,对吧?”
众人听了哄然一笑,便有人拍着吴绍明的肩,半真半假地玩笑道:“老兄,你的钱来得也很容易,只是不像以前躺着就能挣钱啦!”
这时,陈冬易已经生拉硬拽地把人请来了,给两边介绍着。当然,主要是介绍苏傲雪。
“苏傲雪苏小姐是我们《少年春梦》的编剧,很有前途的一位才女哦。之前锦华那部特别卖座的电影《他和他的三个摩登女郎》,苏小姐很谦虚地只挂了执笔编剧的名头,但据我所知,其实苏小姐对剧本的贡献那是居功至伟的。”陈冬易替苏傲雪撑面子的同时,还不忘见缝插针地鼓吹做电影很赚钱这件事,“影戏报上的消息,那部电影的票房收入是九万多。但我听业内的消息,其实已经破了十万。而且,电影的海外放映证也批下来了。到南洋放映一轮,也能收入三四万呢!”
既然这些人是老同学的关系,自然显得苏傲雪一个外人很局促了。她瞥了眼杜景堂,想从他眼里得到一些鼓励,却不料他没有任何反应。这下子,苏傲雪愈发没底了,只好往他身后缩了缩。
杜景堂内心五味杂陈,面子上倒还维持得过去。和大家握手寒暄一番,便拉着苏傲雪和自己在一边坐下。
苏傲雪诧异地发现,伸过来的手掌潮潮的,正想问他怎么了,他已经把手抽走了。
跟着,满桌的人开始闲谈,更是找不到机会问了。
“苏编剧,我给你介绍。这位吴绍明君是办纱厂的,他的厂子规模很大呀,大概你穿的好些衣服用的都是他家的纱线咧。这位万国兴君在证券公司,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经理了。他呀,是名门之后,父亲曾经是上海银行业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人物呢……”
就这样,陈冬易把这里一圈人都介绍了一遍。
苏傲雪心底难免要感慨,原来这就是杜景堂生活的圈子,身边各个都是家世显赫的天之骄子,而自己和他们真是两个世界的人。
万国兴笑眯眯地打断陈冬易,道:“哎呦,你这番介绍应该说给母校那些老师们去听,那几位老人家听了,准可以乐上一阵子呢。毕竟咱们商科的毕业生,如今可都是生意场上的风流人物呀!”
陈冬易摆摆手,表示这句话不对:“景堂在电检机关做事。就是他那个机关,负责给我们电影公司发准映证。”说时,俯身凑在吴绍明身前,双目一睒,道,“做生意讲究门路。”
杜景堂看大家的注意力都投在自己这边,觉得不说话是不好,但真要开口似乎也没什么话题可谈的,只好勉强应付着问了句:“你们在聊什么呢?”
那自然是谁不在场就聊谁的闲话咯,但是,怎么好直说呢。
吴绍明笑而不答,只是递了一支雪茄过去。
万国兴念头转得快,笑道:“在聊绍明的纱厂。我们说当局骨头太软,纵容外资搞低价倾销,弄得好好一门生意必须求爷爷告奶奶才能勉强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