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本就是个烧钱的产业,有财神爷主动送上门,陈冬易当然不会拒绝。何况这财神爷真是好说话,愿意私下签协议,把股份放在陈冬易名下请他代持。对于公司的运作,杜景堂也表示绝不干涉任何一行,只要求苏傲雪享有不低于任何一名编导的话语权。
而今的世道,丈夫在背后出资捧太太出来做事,是上流社会很常见的现象。不过,其他男人总是希望有个响亮的头衔,说出去有体面即可。至于实实在在出去做事,大部分的男人总是不赞成的。因为他们无一例外地认为,太太的本职应该是贤良淑德的主妇。
杜景堂就完全反过来了,他不要求自己的女朋友,对外的头衔很好听。他只希望女朋友在团体里,是个能说话的主心骨。
想那些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是要把美人拴在身边温存的。但杜景堂却愿意默默地舍钱出力,拼命要把美人送到外面去奔忙。
为此,陈冬易异常好奇他们这对与众不同的恋人。更想知道这位老同学心仪的女子,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让他如此煞费苦心。
只见苏傲雪胸膛起伏不定,激动的情绪让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更严重一点说,我作为女子读到这样的台词,会觉得电影的编导在传递一个意思,女人是男人奋斗的阻碍。可现实生活里,物欲对人心的迷惑,从来都是不分男女,谁意志薄弱谁就会被打败。用这样不客观的台词来贬低女子,我认为是欠妥的。”
赵广文认为她太吹毛求疵一点,便道:“写剧本不是搞辩论,故事能自圆其说就够了。苏编剧毕竟是女子,比较爱挑眼,其实……”
苏傲雪抗拒他这种措辞,身子不由往椅背上贴,有要仰天长叹的趋势。她道:“如果我写一个故事,说如今导演电影的男子全都是装腔作势、贪财好色的小人,你着不着急?”
不知道这话触动了什么机关,底下居然齐齐地有憋不住的笑声。
赵广文随即黑下脸来,站起来拍着桌子,怒道:“哪有这样的事,各行各业都有好人、坏人,怎见得做导演的就都是道德低下之人呢?”
陈冬易站在看客的位置,心里也就好笑起来了。在场男导演不止一个,人家听了这种话不发急、不生气,甚至还忍不住地想笑。偏偏就那个赵广文,他居然要这样跳起来。
苏傲雪倒是很乐意赵广文发这通脾气,脸上透出一点淡淡的笑意,道:“赵导演,话说到了你身上,你居然这样子着急。那么,你将心比心地替未来要走进影院看这一出电影的女子想一想吧,她们该有多生气呀!剧本里所有的女大学生,可都是道德低下的角色呀!她们不是用美色诱惑老师改期末成绩,就是企图靠大学生的身份嫁入高门,再或者就是引诱男同学沉迷享乐的罪魁祸首。”
赵广文因为自己一开始的反应太大,这时候真一个反驳的字也没法说了。
倒是其他几位刚才坐得稳的副导演中,有一位名叫蔡逢春的站了出来,道:“我认为心里没鬼,就不会生气吧。因为女学生中确实有这样那样的坏现象。”
可这句话说得不漂亮,准确来说,在这句话的注解下,更显得赵广文刚才的反应,是不漂亮的。
“人对艺术的感受各不相同,有的人偏于敏感一点,有的人则会理性许多。”赵广文尴尬地坐回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还不幸被呛住了,“并……并不存在什么心里有鬼就生气的说法。”
大家看了他狼狈又滑稽的样子都要笑,苏傲雪也有些忍俊不禁。然而,她总觉得人家的笑,和她的笑似乎是不同的。人家的笑更像是看猴戏,而且彼此的眼神都有默契的。
同时,苏傲雪忽然意识到赵广文说的话,居然自相矛盾了。这个机会倒是不可错过!因问道:“那赵导演是认同我的意思吗?”
陈冬易见众人缄默着,不约而同地来探究他这股东是什么意思。
因就站起身,道:“不瞒各位说,我们凤姿的股东全是门外汉。但在凑股本之前,针对电影市场,鄙人做过相当细致的了解。这几年的观影人群变化是有规律的,从十年前的下层市民,逐渐转变为知识阶层和上流人群,其中最活跃的人群当属青年学生。因为这方面的原因,现在拍摄的电影,主角中必要有一个进步青年,台词更是离不开革命和奋斗,因为这样能很好地引起青年人的共鸣。那么,在这个讲男女平等的新时代下,我们为什么要去得罪女观众呢?”
苏傲雪闻言,不由地心念大动。导演的话比编剧的更起作用,所以她每次站出来争论不能那样塑造女性角色,总是觉得交流很吃力。最后即便能达成目的,靠的也是迂回的法子。
但其实,股东的话又比导演的更有力量。那股东又是看着谁说话的呢?自然是看着钱!钱又从哪儿来的?是观众一张票、一张票买出来的。
所以,下回在碰到这种事,与其争论这么写究竟合不合理,不如用这样写会不卖座的理由,还更容易说服对方呢。
在场的蔡逢春,不仅能明白陈冬易的意思,同时也赞成这种看法。他举了举手,请大家听他说两句:“拍电影的人,天天都在喊卖座。想卖座第一步大家都明白,要在开演前卖力宣传。开演之后虽然依旧可以宣传,但再好的宣传,也不如观众的口碑。我研究过一些影院的做法,他们会在散场的出口放留言簿,写满一本就拿到售票处给新观众做参考。”
比起研究剧本,陈冬易更愿意研究如何盈利。抬手做个请势,让他详细说下去。
蔡逢春扫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苏傲雪身上,他相信女子对他观察的结果一定是更有共鸣的:“这里又有个有趣的现象,如今的女子有两个极端,一个是干脆没有获得读书的机会,另一个自然是读了书的。之所以说极端,因为第二种情况要补充一点,女子除非是不识字,识字的女子普遍比男子的字迹更加清秀。越是好认的字迹当然看的人越是多,所以说不要认为女子势力单弱就可欺,其实人家在社会上的声浪并不小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