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上沉默,他们也不敢说话,只是不明白方才说得好好的,怎又让气氛沉重了?难道是他们说错了话或做错了什么?
过了半晌,玄烨问:“你们告诉朕,什么样的人最令人难忘?”
梁九功想了想,回道:“对奴才有恩之人,奴才毕生难忘,就如同万岁爷赐予奴才的恩德,奴才将倾尽一生侍奉万岁爷!”
玄烨心知梁九功不是奉承,当年也是瞧他忠心才留以重用。
“阿寅呢?”他看向曹寅问,曹寅答:“请恕奴才讲句大不敬的话。”
“你说,朕恕你无罪。”玄烨好整以暇却又认真地看着曹寅。
“皇上与奴才吃同一乳母长大,皇上又视奴才为亲兄弟,奴才亦是把皇上当做兄长,于奴才而言,家人最为重要、最为难忘。”曹寅由衷说。
玄烨点点头,先帝子息不旺,他又何尝不把曹寅当做亲兄弟啊!
“容若,什么人让你最难忘?”玄烨看向纳兰,等他的答案。
纳兰如实以告:“回皇上,奴才与曹大人、梁谙达同样忘不了皇上和家人,不会忘记父母养育之恩,皇上知遇之恩,但是最难忘的人莫过于与奴才相守相知、共享喜怒哀乐之人。”
纳兰性德至情至性,玄烨明白此人必然是令他至今难以忘怀、迟迟不愿续弦的原配卢氏。他似乎感同身受,长叹道:“是呀,相守相知、共享喜怒哀乐、共经患难之人最难忘怀。你们都没说错,只是容若更与朕心境相似。”他背过身,看向远处,叹道:“朕自登基以来,历经数多苦难,幼时不得一日承欢父母膝下,朕甚憾之。幸得太皇太后及四辅臣辅佐朕料理政事,才不致愧对列祖列宗。只是当年大清入关日短,根基未稳,民间怨声沸腾,朝廷又起内乱,若不是朕背后有人全力支持,只怕朕的江山早已易主。”
玄烨顿了顿,又道:“当年朕少不更事,致使多方冤案错判,是朕之过。朕忍气吞声、审时度势,终将专权之人擒拿,是以替冤死之人平冤昭雪,可人已枉死,安顿其家人已是朕仁至义尽。”
“万岁爷擒拿鳌拜是为民除害、义正之举。”梁九功忽然说。
“义正么?可他毕竟是大清三代功勋能将,对朝廷亦是一片忠肝赤胆。”
“鳌拜忠于朝廷,却不认局势,皇上才是天下主,而他竟包藏祸心,意图弑君!皇上将他生擒而未处死已是仁厚宽恕。”曹寅义愤填膺。
“是呀,他不认局势,逼朕擒他,朕亦是权衡再三,险些丢了性命。朕虽为天子,可他是武功超群的大清巴图鲁,朕也害怕,害怕失败,害怕自个儿走不出武英殿。可是,决战的时候,朕告诉自个儿,朕一定要赢,要活着,不能让她失望!不能让一直陪着朕的人失望!”不知不觉间,他说着说着,眼已红了。
曹寅与梁九功亦是参与了那场决战,听到皇上的回忆,心中一阵沸腾,当年的惊险仿佛就在昨天。
“邪不胜正,皇上还是赢了。”曹寅说。
“是啊,朕赢了,朕活着去见她了,她松了口气,为朕高兴,朕从未尝过如此喜悦的胜利!可是从那以后,朕再也没能与她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了。”
“怎么会?万岁爷平了三藩叛乱,太皇太后可不是高兴坏了!”梁九功以为皇上说的“她”是陪他度过万般艰辛的太皇太后。他犹记得捷报从云南传来时,万岁爷那股子欢腾劲儿,恨不得飞向慈宁宫报喜,祖孙两人抱在一起,别提多高兴了。
玄烨愣了愣,随即笑道:“是朕糊涂了,皇祖母一生为大清呕心沥血,乐朕之所乐,哀朕之所哀,叫朕如何忘得了。”
梁九功哈腰点头,方才在慈宁宫,阿哥公主们围着皇上和太皇太后,可不乐呵,真真羡煞了旁人。
“朕今儿话多了,乏了,走吧。”
“嗻!”
玄烨转身离了万春亭,梁九功等人随身跟上,玄烨想着心事走在最前,纳兰耳朵灵敏,听到身后“呱嗒”一声,忙转头去看,不料亭中竟藏着个人,他以为是居心不良之人,欲上前抓获,怎知才将手放上佩刀,那人露出洇着水渍的脸庞来,颤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纳兰一愣,旋即收回手,恭敬地点了点头,重新跟随皇上离开了。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二月初八;太皇太后圣寿节。今年太皇太后亦是下了懿旨免去王公大臣们的朝贺;只在慈宁宫东配殿设宴;款待的亲友并不多;除亲王郡王福晋,还有就是与太皇太后随住的太妃们以及东西六宫的几位主位宫眷,人虽不多;可寿节的喜庆依旧充满宫中各处。
早膳过后;各宫主位娘娘纷纷来慈宁宫给太皇太后拜寿。因行家人礼,没有仪驾奏乐等大礼的许多华贵庄严的场面,反而喜气洋洋,和乐异常。
太皇太后正座;左右拥着十多个曾孙;花团锦簇,承欢膝下。此情此景,无不令上门前来拜寿的皇太后、太妃及各主位们深受艳羡,更对老祖宗这福分、福相赞美备至,甚至有人提议召画师作一幅“仙母戏百子图”,以传永久。
太皇太后哈哈大笑,十分开怀,虽也有这样的心情,但不想误了拜寿的时辰,于是延后了提议。
而在这时,门外太监拉长了声音高唱“万岁爷驾到”,玄烨几乎是飞奔着跑来给皇祖母拜寿,他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