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望,便是望了整整一个时辰。此情此景,当真令她不禁想起那些个深宫怨妇,可惜,她也没有那个命成为帝王后宫的一妃一嫔。
这些日子,她拥有最多的便是胡思乱想,有时候,她甚至开始怀疑是玄烨后悔了,后悔他们之间存了超脱世俗的感情,又或者是他想保护她,不愿她在必然割舍的帝王情感之中受到伤害……她为他忧心,也为自己存有这样的念头而心寒。
明知他是大清国的皇帝,一生当中必然妃嫔成群,也明知他们之间的关系此生注定无法长厢厮守,可她仍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与他并肩扶持,哪怕时光短暂。她不相信他是因后悔而将她避之,她宁愿相信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而她,必须将这苦衷以甜蜜灌溉,直至淹没!
思及此,心头宛如燃起一股热火,转身看向一旁尚在酣睡之中的云秋,不管不顾,“呱嗒呱嗒”踩着高底鞋走到云秋跟前,拍了拍她,云秋如遭雷击,猛然瞪大双眼,弹跳起身,眼瞧见洛敏站在面前,忙吓得“扑通”跪下,“奴才该死!奴才知错了!请主子责罚!”
宫里有条规矩,主子就寝之前,奴才不得打盹,而在主子醒来之前,奴才必须时刻警醒,等着侍候洗漱、穿衣,抑或是其余琐事。
云秋见洛敏穿戴整齐站在自己面前,深知自己的罪过,内务府的教令素来甚严,如今知道自己犯了错,怎有不怕的道理!
洛敏在紫禁城好歹呆了七、八年,宫里的规矩自小便知,原本以她一个现代人的思想无需苛责下人,她于云秋亦无过多的主仆观念,也曾多方劝她在自己跟前无需太过拘谨,只是云秋在内务府受训有素,糅进骨子里的奴性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剔除,也就随了她。
洛敏叹了口气,拉她起身,道:“将你这身衣裳脱了吧。”
“啊?”云秋抬头瞠目,洛敏挑眉道:“不愿领罪了?”
闻言,云秋即刻伸手去解衣领上的扣子,并不多言,只当是主子要罚她受冻。
待她将外头的袍子褪去,洛敏拿起,转身走到屏风后换上,又将自己的衣裳递给她,道:“你若觉得凉,便将这身衣裳穿上。”
云秋愣愣地瞅着那身绛红色锦袍,未敢出声,也不明白她的主子为何要与她换装。
“今儿许你一天假,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是莫要走得太远叫人瞧见了。”
云秋算是有点明白主子想做什么了,急忙跪下惶恐道:“主子,万万使不得啊!奴才……奴才怎可穿主子的衣裳!还有,奴才的衣裳每日进出,沾染了不少尘土,怎能让……”
“你这般大声是要叫大家都听见不成?”洛敏打断她道:“今儿个这事儿我做了主,你莫要害怕,我也不嫌你这衣裳,若你再唯唯诺诺、推三阻四,我倒要将你驱赶了去!”
“主子,不要!不要赶走奴才!奴才听命!奴才这就穿!”云秋大惊失色,她不想再回去受人欺负,这些年她在她身边过得是再好不过,主子待她恩重如山,从不轻易责罚她,今日亦是如此,只是想与她换件衣裳罢了,许是主子一时兴起,她又岂能拂了主子的意啊!
旋即,将洛敏的锦袍穿起,两人又交换了鞋子,此后,洛敏又让云秋给她梳了个宫女的小两把头,待看得满意时,便吩咐云秋去膳房取了些吃食便离去了。
云秋即便好奇主子的做法,也不敢多问,只知主子平日做事一向甚有分寸,也就放心了过去,但于自己而言,接下来怕要多留几分心了。
洛敏踏着平底鞋一路疾走,拎着食盒,低着头,尽量避免让人瞧出她来。她熟门熟路沿着宫墙夹道,出西三所,过西六宫,前往玄烨的书房。
这是她头一回壮着胆子扮成宫女,不禁想起多年前,玄烨扮成小太监的模样偷溜出宫,而理由竟是为了赔她一个泥人儿,迄今为止,她仍保留着他的“用心”。
玄烨的书房离乾清宫并不远,是康熙四年京师地震被火烧毁之后重建的,才两年,外观依旧亮丽如新。
“什么人?”许久未来书房,不知门前的小太监已经换了人,瞧他底气不足的模样,该是当差没多少时日。
见是新人,洛敏宽心了些,却仍低眉顺目垂着脑袋道:“奴才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来给皇上送些吃食,烦请公公通报一声。”
小太监一听是太皇太后的旨意,眼珠子转得比平时快了许多,又想起李总管之前的叮嘱,说等会儿有个叫“冬儿”的宫女会来送些吃食给皇上,于是见了洛敏,便以为她就是“冬儿”,忙道:“冬儿姑娘稍等!”
洛敏尚在茫然他为何唤自己为“冬儿”,小太监已是匆匆前去通报,不消片刻,又跑来道:“姑娘请。”
顾不得去想谁是“冬儿”,此刻她只想见一面玄烨!
洛敏跨步走进书房,四周寂静,玄烨平日读书不喜人打搅,便没留宫人在旁近侍,此刻也就他们二人。
她终于抬起头打量眼前,只见这书房的书籍较重建之前更为丰富了,而在那一摞摞书山后,仍旧是那个光洁的脑袋,他举着一本《孟子》,正当念到“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洛敏点着脚尖悄声走近,没去打扰他,玄烨读书读得入神,并没察觉有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