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闻言,恍然的同时竟也觉得有些难堪,他的皇姐在他心里如冰雪一样无暇,怎也会被这样的书籍污了眼!
洛敏瞧他变了脸色,觉着奇怪:“怎么?还是不信我么?”
“不!”玄烨皱眉道:“你哪儿得的那样的书?”
“怎样的书?”
“下流之书!”
他这态度倒是令洛敏心头蒙上了些许不悦,“言下之意,你是觉得我下流了?那咱们方才岂不是做了……下流之事?”
玄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心慌,急忙道:“不,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说你下流,只是说那写书之人,或是卖书之人,我……我……”说到后来,一向精明的大清皇帝居然语无伦次了,令洛敏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那书是小月的教养嬷嬷在她出嫁前交与她的,你也知道她这丫头平日有好东西定是要与我分享的,见是本书,也没来得及翻页,便来寻我,怎知在我面前才翻了一页,便已是面红耳赤,瞧不下去了。”
听她一说,玄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都说是冰月出嫁前得的书,多半已能猜到是什么,就像他要和皇后大婚,皇祖母便吩咐人在皇后的寝宫,还有他的寝宫,都摆了一尊欢喜佛,他当时瞧见那两具缠绕在一起的男女怪佛像,亦是面色潮红得讲不出半句话来。
不过幸好,他的皇姐只是看了书,而非另有隐情,他暗自舒心,旋即恢复了笑容:“原来如此,冰月这丫头做事儿总拿捏不准分寸。”
洛敏浅浅笑着,没有反驳,冰月怎会拿捏不准分寸,若她当初再任性一些,对她的三哥哥表明心迹,兴许这会儿紫禁城里有得可闹腾了。说到底,冰月也是个懂得分寸的好孩子啊!
而与之相较,洛敏只觉如今不及冰月的二分之一。曾以为咬咬牙便能让一切随风而过,可想得轻巧,做起来哪有那般容易,这一份情爱,今生注定就是不简单了啊!
“回去吧。”撇开一刹那的纷乱,她上前牵马,翻身坐了上去,玄烨紧跟着上了马,拉住缰绳,朝马场而去。
要回去了,终究还是要回去了,这半个月宛如黄粱一梦,到头来还是不得不醒。
*
回到宫里,君臣、姐弟、等级……一切看似与往常无异,皇后仍旧慈宁、慈仁两宫晨省,转眼又过了两个月。
十一月里,天寒地冻,北风凛冽,宫墙院落、草木树枝到处垂挂着冰柱子。洛敏披着大氅,一双手裹在貂皮护手里,站在殿院前的廊庑下,看着屋外纷扬大雪。
“主子,外头冷着,不如回屋,奴才叫人去加炭。”云秋默默地站在洛敏身后,在刺骨的寒风中抖瑟着,原本一声不吭,可禁不住寒风,又瞧见主子耳面通红,才忍不住劝道。
“叫人熄了炭火,我出去走走。”
“可是主子,这还下着雪珠子呢!”云秋急道。
“下小了,你去打把伞,我就在这附近遛遛,不走远。”洛敏一意孤行,云秋也不敢拂了主子的意,立马奔向屋内取得油纸伞来。
云秋正准备打伞跟上,洛敏却道:“给我吧,我想一个人呆着,你别跟来。”
云秋唯唯诺诺交了伞,退到她身后,虽不让她跟着,可她心里担心,也就拉开了距离,小步跟上,只是没走几步,又让洛敏瞪了回去。
少了人盯着,洛敏方能感到一丝丝的自由,踩着高底鞋,深浅不一举步向前,学了大半年的步子,这鞋总算是穿习惯了,只是地上积着寸厚的白雪,每走一步仍需小心翼翼。
雪虽下小了,风却肆无忌惮地刮着,片片雪花拍打在脸上,刺痛之余也蒙了双眼,右脚一个深陷,身子惯性前倾,臂上忽而猛一用力,被及时托住了,洛敏抬眼看去,对上了那双熟悉又明亮的眼睛,刹那失神。
“你怎跑这儿来了?”玄烨握上她几乎冻僵的手掌,皱起了眉头。
洛敏恢复常态,笑道:“我想去慈宁宫给皇玛嬷问安。”
“问安也得等雪停了才是。”
“其实,是我心里念着你。”洛敏知道他最具孝心,无论刮风下雨,抑或是天寒地冻,每日晨昏定省,从不疏忽,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就是特想见见他。
虽说满人避嫌从来没汉人那么严格,可洛敏还是要防着,宫里人多嘴杂,即便内务府管教森严,也少不了几个漏网之鱼。于是,只能借着请安,与他见上几面。
玄烨听到她亲口聊表相思,心头一热,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不想放手。洛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急道:“快放开!这可是在宫里头!”
玄烨固执坚决道:“不放!这儿没人,我特地没让人跟着,见着就心烦!”他刚从慈宁宫出来,打发了随行的几个太监,不料与她心意相通,在这雪地里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