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次日早上李持盈理所当然的没能起得来床,人家已经练了一个时辰木剑,又烙了些饼,喂李泽吃过东西、帮他换过尿布,她才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睁开眼睛:“好饿哦……”
&esp;&esp;一觉睡到日上叁竿,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esp;&esp;“有杂面饼,还有王婶送的咸菜。”某人擦过身子,神清气爽,正在那里拿着拨浪鼓陪宝宝说话,“你想吃甜的,还有红薯粥。”
&esp;&esp;她想了想,翻身下床:“我要吃饼,配腌鸭蛋。”
&esp;&esp;“好,”他见她动作不甚灵便,一手撑在腰上,便知自己昨晚闹得过了,有点羞赧地起身过去扶她,“酱瓜要不要?”
&esp;&esp;“也是王婶给的?”
&esp;&esp;王婶就是替她养鸭子的几位老太太之一,手非常巧,腌的鸭蛋和咸菜滋味很好,配粥配饭都相宜。痛快吃完叁张烙饼,李九简单梳了个发髻,又抱过润哥儿逗弄两回:“对了,今天的报纸来了没有?”
&esp;&esp;时局变化太快,各路信息五花八门,有时为了弄懂一桩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不得不买上叁四份报纸细细比对,所谓‘春秋笔法’、‘横看成岭侧成峰’,说的就是这群依仗笔杆子安身立命的人。
&esp;&esp;持晖称王后不久南北大铁道遭到了洋人炮火轰炸,从此一断两截,别说物资药品难以流通,就连报纸都比原先慢了好几日,除非持有洋人特别颁发的通行证,否则一只明国蚊子也别想飞过徐州。纵使心急如焚,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她也只得托人捎了封亲笔信去山东,毕竟山长路远,一路上又困难重重,能不能送到还是两说,至今没有回信也就不足为奇了。
&esp;&esp;一别近两年,她当然是惦记他的,乍然分离的痛苦和煎熬慢慢褪去,沉淀成……她也不知道算什么的怀念与相思,得知他还活着时泼天盖地的喜悦瞬间冲淡了这段时间所有的辛苦,内心深处李持盈甚至有那么一丝懊恼,如果当初在大名府她能更警醒一些,这会子是不是早就到达济南了?是不是就能与晖哥儿早日团聚了?可每当她这么想着,心底总是会刺出另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提醒她如果去了济南,她就是李家无数女儿中的一个,不过因为是凤孙的亲姐姐,更奇货可居、更能卖出高价罢了,哪里有现在这么自由快活?
&esp;&esp;是的,自由。虽然不是白衣教徒,因为白鱼的缘故,这里上上下下都将她视作‘可以暂时合作的自己人’,重生这么久,李九头一次堂堂正正地发表意见、参与劳动,不必假朱颜之口,也不是躲在家里与晖哥儿两个人嘀咕,固然有人认为她的想法不够妥帖、执行困难,没人觉得她不该开这个口。
&esp;&esp;她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这个教派能在短短二十年内吸纳这么多人,受时代局限,他们中的一些还远远达不到她心目中重视女性、尊重女性的标准,比如不在意女工的诉求,也不大看得起妓女,有些男工匠会故意趁下值聚在一块儿,偷看点评瑶娘她们的小脚,在她们经过时发出阵阵怪笑……可白衣教给予其教众的宽容是绝无仅有的,它将无数贫苦绝望的百姓紧紧连结在一起,用一个人人平等的天国梦促使大家成为了利益共同体。
&esp;&esp;李持盈从不敢深想自己是更希望晖哥儿夺回皇位,让一切恢复从前还是……洪方彦带领的天国军能收复失地,打过长江,彻底结束这数千年来的压迫。历史上的太平天国最后沦为了普通的农民起义,统治者经不住权势美人的诱惑,互相争斗、日益腐败,导致这场空前的农民运动以一个相当惨烈的结局告终,她不知道白衣教会不会有所不同,但她知道,也相信,结束帝制的那一天迟早会来。
&esp;&esp;“怎么了,怎么看着看着发起呆来了?”
&esp;&esp;不知是不是为了应和他的话,李泽立刻在她身上蹦跶了两下,这小子最近养得不错,一身肥肉,好悬没把她蹦吐了:“发嗨!嗨!”
&esp;&esp;“嗨什么嗨?是呆,得得得,呆。”
&esp;&esp;白休怨将孩子接过去颠了颠,顺势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报纸:“庄王称帝了?还令人网罗十二至十六岁的少女,要炼什么万年丹?”
&esp;&esp;《江南时政》上说庄王坚称此丹有助于大明龙脉,只要贡到南京奉天殿前,可保国运二百年无虞。说来说去还不是意指南京?因为他的这道旨意,南昌一带不知多少女孩儿无辜遭殃。李九抽不开身、不敢北上的另一个原因便是瑶娘等弱势女子,假如她走了,瑶娘她们将会被怎么对待?会不会一朝不慎,又被打进地狱里去?她可能算不上是一个好人,李持盈也没有圣母到非要将她打造成妓子从良的完美范例,她只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某个决定,另一个本可以好好生活的女儿被再度推回火坑。
&esp;&esp;“妈妈!”小孩儿的心眼最净,察觉出她不开心,手舞足蹈的想要重新回到她怀里,“车!好车!”
&esp;&esp;啪叽一下,他把手里碎成泥状的半块山芋抹她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