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他的一生,酣畅情仇,爱过,恨过,夫复何求?
他骑上马背,像年轻时那么英勇无畏地奔出大雍城,勒住坐骑,站在高山之巅,迎着夕阳的光辉,向锦绣山河投下最后一注目光,仰天大笑:大好河山啊!大好人生!
那纵马驰骋挥斥方遒的烽火岁月,那年少轻狂伴随着他所有成长的喜怒哀乐,最后定格成永恒的画面——绽放在桃花深处,他亲爱的姐姐迷人的微笑。
这一生,终于是尽头了。
好想再见一次,她的笑容。
他在半梦半醒间浑浑噩噩地问:“今年的桃花,开了么?”
我轻声回答:“已经开了。”
他自梦中惊醒,睁开双眼,灰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颤抖地朝我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是你回来了么,悦容姐?”
我轻轻抚上他手背上的苍老,露出他梦中渴望的笑容:“嗯,天赐,是我。”
他问:“楚在劫呢?”
我随手一挥,变化出在劫的幻影,从我的背后走出,一言不发,微笑地看着天赐。
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韶华时光,我们都还年少,在永远年轻的岁月里,三人相依相伴,含笑坐看,生命中每一场言笑晏晏。
天赐道:“每年我都在等着桃花开,等了一年又一年,楚在劫说,桃花盛开的日子里,你们会回来看我……我等了足足五十三年,今日终于见到你们……这一次,你们别再把我丢下了,带我走吧,让我和你们在一起,我想和你们永远在一起……”
我和在劫朝他伸出双手,“来吧,天赐,我们一起走吧。”
“嗯!”他微笑着,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
一代帝王,悄然而逝。
儿时誓言,至死不变。
悦容,在劫,天赐,永远永远,相亲相爱。
我充当着索魂使者,将天赐的灵魂带至地府,我对他说了楚悦容最后一个善意的谎言。
就算记忆没了,爱依然在心中,下一辈子,我们还会相遇。
天赐喝下了孟婆汤,怀着对来世的期待,伫立轮回台前,生前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散去。
我站在他的背后,静静凝望他淡去的背影。
这一次,我没再开口叫他。
陆判爷爷说:“前世他本与萧晚灯有一段善始善终的姻缘,却因为跳入轮回前听见你的呼喊,回头看了你一眼,就这么将你的面容带进轮回,痴爱了你一生。”
姬轩说:“那一世的爱恨情仇,恩怨是非,既是由十世善人的轮回开始,便再由十世善人的轮回结束。”
原来,天赐才是我为之还债的弟弟,而我却一直误会是在劫。
难道,这就是冥主所说的,我的错误,他的罪孽?
天赐跳下了轮回台,属于楚悦容的孽债已经偿还,而我的债,真的已经还清了么?
那一世,我本该嫁给萧晚月,本该为了让天赐登上皇位而杀了我的丈夫,萧晚风和在劫的出现,是那一场宿命的变数,命运虽然最终走回正轨,由天赐一统天下而宣告一个轮回的结束,但是,冥冥之中,是什么已经悄然改变了?
我望向奈何桥,有一个女人站在桥边,呆滞的目光在凝望着每一个前往轮回台的灵魂,他在寻找什么?
孟婆说,那个女人已经在奈何桥边站了五十三年了,她来时问了一个问题:“有没有一个叫做萧晚风的男人来过?”孟婆说那男人从未来过,她就不愿喝下孟婆汤去转世投胎。冥府的鬼差们畏惧她身上冥姬的灵气,都不敢与她为难,她就一直守在那里,等着那个男人到来,等了半个世纪,等得意识涣散了,也不愿意离开,她说,她怕自己离开片刻,就会与晚风擦肩而过。
我问简朔:“萧晚风去了哪里?”
简朔自我身后出现,回道:“他早已经投胎了。”
我问:“为什么长乐郡主没有等到他。”
简朔道:“她只知在人间道的轮回台前等,却不知萧晚风早已投了畜生道。”
我难以置信,记忆里那个总是气度从容的男子,何至于落得这般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