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不足道的原则?不,他说得太轻巧了,彼此都心知肚明,那未出世的孩子是前朝的皇族。
的确微不足道,微不足道得足以动摇他大雍尚未稳定的基业。
这一刻我是感激他的,他能为我做到这一点,不能再强求了。
刺目的鲜血,滔天的罪恶,我终于换回腹中骨肉一条生路,我笑着哭了。
以为自己没有了眼泪,原来还可以微笑着流泪。
如果还有恨,让风吹散它吧。如果还有爱,是的,只剩下爱。
我仅存为数不多的爱,如同盛宴过后的殿堂,狼藉,空旷,满地的凄凉,历历可见。
晚风,我很想你。
我很孤独。
刚服下一贴安胎药,心想着待会儿要不要去景阳宫里看望蔺翟云,顺便跟他商量些事情。又想着这几天还是别去得太勤,免得在劫见了心有嫌隙。
夜梧宫里,香料熏得人恹恹想睡,正欲小寐片刻,内侍女官檀芸来报:“公主,卢相请见。”
我冷哼一声,好啊,不去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我有太多事要向他讨教一番,便让檀芸唤他进来。
隔着帘子,卢肇人叩拜行礼,高唱见过长公主殿下。我没有唤他起身,任由他跪着。
暖炉的烟徐徐倦息,窗外的雪无声消融,不知不觉,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铜壶滴滴落尽,已过了半个时辰,我这才懒懒自贵妃榻上起身,舒展双臂,边厢问道:“檀芸,小憩期间可有客来?”檀芸从旁答道:“回公主,卢相已经跪侯您许久了。”我哎呀一声,装作很吃惊的模样,斥责檀芸怎么不早点将我唤醒,然后笑着对垂帘那头的卢肇人道:“近日身乏不知不觉就睡得多了,怠慢了贵客,让大雍王朝的开国功臣、天子跟前的第一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大人久等,望不要见怪才好啊!”
声声恰似委婉,字字却是讥讽。
卢肇人像是听不懂,只说公主严重了,折煞微臣。语气不卑不吭,不喜不怒。
我让他平身,赐座上茶。卢肇人跪得太久,身子有点弓,我见了冷地一笑,懒怠地问:“卢相乃皇上的左臂右膀,日理万机,今日怎得空来我夜梧宫走动?”
卢肇人道:“圣上开国以来,虽满朝上下尽尊您为公主,却未正式册封,今早散朝后圣山跟微臣私下念及此事,商议取个封号,又不知公主喜好,特让微臣前来上询,说公主若有喜欢的好名,便按公主所言,若是没有,圣山再亲自为你拟定。”
这事在劫自己来问即可,何须差遣卢肇人?
当下便明白了在劫的心思,他是怕我因为先前的事对卢肇人怀恨在心,希望借此事让我们冰释前嫌。
一个是外庭重臣,一个内庭亲眷,都是他极为看重的两人,他自然不希望我们之间有矛盾。
其实他想太多了,卢肇人也只是为人臣子、忠君之事,我连在劫这个主谋都不恨,又怎么会记恨他的一个下臣?只是不满情绪还是有的,不为楚悦容自己,只为萧晚风。
“那就劳烦卢相了,我倒真有一个好词,便叫‘常安’吧。”
卢肇人斟酌几下,点头道:“确实是好,但不知有何典故?”
我笑道:“哪有什么典故,因我与皇上乃双生姐弟,母亲怕我们难养大,故而打了一对金锁,从小挂在我们脖子上,金锁内刻有吉祥词,我的那句是‘镜中颜,悦者容,常平安,和相宜’。”
卢肇人了然:“原来‘常安’源自于那句‘常平安’啊。”
得了封号,卢肇人正要请辞离开,说去向皇上禀明,我道:“卢相再稍坐片刻吧,你我也算是故人,说些早前的事叙叙旧如何?”卢肇人推辞说,唯恐皇上久候。我笑道:“卢相这么聪明的人,难道真不知道今日皇上差你来的目的?”卢肇人沉默着,没有说话。我道:“问取封号也不过是个托词,圣上是希望咱们借此机会握手言和呢,所以他候得越久反而越欢喜,你我何不多聊会儿,也算安慰了他的一番苦心?”卢肇人叹了一声,坐了回去。我装作很高兴的样子,接连说了两声:“便该如此!”
下令让人掀了垂帘,“我和卢相叙旧话谈,若再挂着这东西,就生分了。”
左右宫奴拉开帘子,便见卢肇人沉稳而坐,头戴簪缨,一袭绛紫蟒袍紫得如水晕的墨,纷纷扰扰,似是而非,就如同他那张波澜不起的脸,像是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总是看不透,一如他给我的印象,时友时敌,亦正亦邪。
茶添了几盏,我将谈话引入正题:“卢大人,有一件事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还望你指教。”
卢肇人拱手道:“指教不敢,若下官所知之事,必知无不言。”
我将心中疑问拖出:“皇上天佑,荣登至尊,我自然十分欣喜,只是之前分明亲眼目睹他一箭破颅,坠崖而。。。。。。”皱了皱眉最终将“亡”这个字吞了回去,转而问道:“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境遇?”
卢肇人自然明白我所问的是在劫死而复生这等离奇的缘由,便只是摇头,“此事微臣也不知。”
这样的回答令我感到意外,暗暗以为卢肇人有意藏私,语气也严厉起来:“若你真的不知,又如何帮助他周旋在各方势力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