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渝一边好笑,一边嗯嗯嗯地安抚。
凌焰赶到的时候,江渝一手插兜,一手固着夹板,站在人来人往喧嚣吵闹的医院大门一边,安安静静。
隔着些距离,江渝目光低垂,注视着刚下完雨落了满地的银杏叶。脸色是有些白的,加上最近瘦了不少,白色衬衣都能看出几分重量,但人却没有丝毫病态,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凌焰一步步走向江渝,江渝感受到与周遭视线的几分不同,抬头就是一笑,“你来啦”。这下,眉眼柔和,倒透出些散漫。像是冰河裂纹,底下有波澜,也有融雪的热度。
有些想法在赶来的途中不受控制地闪现,这个时候见到了活生生站在面前的江渝,那些想法陡然变得清晰深刻。
凌焰敛下心神,走过去揽过人肩头,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审视,末了也没说什么,忽然道:“你继父怎么样了?”
江渝带着凌焰往里走,觉得这样子的凌焰与电话里完全就是两个人,一边打量,一边道:“已经手术了,小腿骨折,出来得养好久。”
凌焰点点头,想到了什么,“你妈妈呢?”
两人走进了病房,江渝坐在床沿,抬头看站在跟前的凌焰,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妈昨天气得不轻。从我那回去之后,和吴叔吵了一通,吴叔算是隐瞒不报然后我妈就跟着基金会跑山区了,这会都没有联系上”。
凌焰闻言咂舌,“你妈妈好刚啊”。
江渝哭笑不得,“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凌焰低头,凝视着朝他笑的江渝,又看了几眼固定着的夹板,眸色里情绪不定,面容一如往常,语气也温和,再开口又是一句看似的风马牛不相及,“你妈妈给你很多压力吧?”
江渝一愣,没想到凌焰会问这个,而且到目前为止,凌焰都镇定得像换了一个人,“嗯”话题变化太快,江渝慢慢组织语言:“与其说是压力,不如说是心疼,和吴叔一样的心疼。我父亲去世后,她就不愿意我继续做这方面的项目,后来项目失败,她就更不愿意了。但我们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都不在一个方向——这种心疼慢慢地就变成身为母亲的失败了吧她其实自责很多。说不动我,也说服不了自己。吴叔也跟我谈过,我妈妈很自责——但她也确实刚。”
凌焰依旧站在江渝面前,江渝说完一长段,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抬头不自然笑了笑,“你怎么回事?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江渝逗他,“不会吓到了吧?我真的没事——”
“我只是觉得,我好像能够体会你妈妈的心情了。”
凌焰后退几步,倚墙望着窗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江渝,我跟你说过吧,我不同情你。但我现在有点同情我自己了”。
江渝愕然。
凌焰垂眸低低笑,再抬头,神情是熟悉的玩世不恭,笑得邪气,“我舅舅说得挺对的,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苦海”。
“来的路上,我突然想,你比我大十岁。十岁,你明白我说什么吧?”
江渝沉默。
“我受不了。这个念头一起来我就受不了。但是现在,它一遍遍在我脑子里重复。”
“凌焰”
“江渝,我真的很庆幸,许多方面,我们都在一个方向上。不然,我是不会像你妈妈那样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的——我会牢牢抓着你——很变态的那种。让你逃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