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厉声喝道:“一定是妖孽!一定是灾星!是他们阻挠国师祈雨,是他们好祸害咱们这些穷苦百姓!找到他们,杀了他们!”
欧竞天冷冷一勾唇角,淡淡嘲讽:“我还以为他忽悠多么令人意外的高招,没想到竟如此拙劣!”
背后光明大盛,不再是短暂而亮烈的闪电,而是罩着明瓦的数以千计的灯笼,金街广场因着这突如其来的灯笼而变得亮如白昼。
在泥泞里挣扎的伤者,在滂沱的雨中惊恐万状的百姓,渐渐安静下来,因为有一个明朗而清晰的声音道:“奉旨捉拿肇事者!”
皇上还是替咱们做主的!
“皇上万岁!”一个肩头负伤的百姓激动地两眼泪水,颤抖着声音高喊。
他身侧的同乡也跟着喊起来,随后便是整个金街广场。
大内侍卫已经包围了金街广场,侍卫统领一边安抚百姓一边给出承诺:“皇上已经派出了一万御林军,并且下旨召了京兆尹和巡检司一同勘查、破案,天亮时必定会找出肇事者!此外,皇上体恤黎庶,特每人发放一顶斗笠一件蓑衣,并一碗姜汤,还要请各位协助京兆尹和巡检司破案!”
但随后发放下来的不光有斗笠蓑衣、姜汤,还有每人二两银子。
这般一来,百姓们只有感激涕零的份,哪里还会有半分怨言?
而欧竞天和慕清妍早已回到了楚王府,换掉了身上的湿衣服,热热洗了一个澡,然后安稳睡觉。
这一夜,有人好梦沉酣,有人彻夜不眠。
这一夜,庆都风云再起。
皇宫,御书房。
御书房外的黄铜琉璃风铃在风雨中丁零作响,倒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润泽浑厚之意。
泥金江山舆图屏风之后的软榻上,兴庆帝手肘撑着软榻,单手托腮,微闭二目,已经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惬意的笑容。
他身上搭着明黄色一条薄被,被上精工双龙抢珠刺绣,明珠出海四海生辉,双龙出云层云灿烂,金鳞耀目凛然生威。衬得这垂暮老人也多了几分气势凌人,掉了牙的虎也是虎,没了角的苍龙也还是龙。
榻前的脚踏上坐着一个宫装丽人,宫装是淡绯色宫装,裁剪合度,将该突出的丰盈突出得妙到毫巅,该修饰的纤细修饰的恰到好处,丽人有少女的娇柔却无少女的稚嫩,有少妇的风韵却无少妇的轻纵,伸手隔着薄被替兴庆帝揉腿,那一双手纤长、白嫩,指甲修剪得很短,也没有涂蔻丹,呈现健康的淡粉色,手势看似轻盈,力道却轻重适中。
兴庆帝舒服的哼了一声,含含糊糊说道:“还是你,最贴心。”
丽人却一声轻笑:“皇上最会拿臣妾开心,宫中那个女人不竭尽所能体贴皇上?臣妾只怕是这其中最笨的一个。”
“嗯?”兴庆帝睁开眼,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朕说过多少遍了,没人的时候不要皇上臣妾的叫,叫朕六郎,朕叫你婉儿。”
“皇上垂怜……”宫装丽人仍旧给兴庆帝揉腿,但动作已经不似先前流畅,声音也微带了一丝哽咽,“臣妾……臣妾因念着皇上的这些爱怜,日也想夜也想,才会……若不是国师及时出现,只怕……臣妾……”她三十七八岁年纪,早已过了撒娇的时候,虽然委屈眼泪却只在眼圈里打转,并不落下,而且也并不因为自己受了委屈便懈怠对男人的关心体贴。
兴庆帝眼前忽然出现了刚入宫时的秦婉,那是她只有十五岁,正是娇憨可爱之时,那时他年纪也并不算老,时常微服出宫,有一次回宫,正路过一处偏僻宫苑,遇到了眼泪汪汪的她,她哭着恳求掌事姑姑要回家,她说她家里有好大的花园,可以自由自在荡秋千,可以对月吟诗对花作画迎风流泪,可是皇宫里什么都要守规矩,而且很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皇上,她却要为了这个一辈子的不可能守候一生,她不愿!
然后兴庆帝便忽然起了兴趣,要来了这个十五岁宫嫔的履历,原来这是个少年扫眉才子,理想是做一个行吟诗人。这有些可笑的女儿傲气偏偏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赋诗一首,半夜投进了那处偏僻宫殿。
自然,秦婉看到了,却颇多微词,提笔改了几个字,写完哈哈一笑,并不以为意。
改过的诗稿很快到了兴庆帝手中,兴庆帝难免起了几分争竞之心,很花了一番心思又写了一首诗……
如是几次三番下来,秦婉少女怀春难免多了些心思,却因为自己已是皇帝宫嫔,空辜负才郎一番柔情,左右为难之下,选择了投缳自尽。
自尽自然没能成功,因为兴庆帝恰好出现了。
于是乎,当夜便召幸了秦婉,秦婉竟宁死不从,兴庆帝几分好笑几分感动,便念出了两人唱和的诗词……
于是乎,秦才女芳心有托,以身相许。
于是乎,兴庆帝过了一把“才子佳人”瘾。
临幸之后,秦婉的位分自然晋了一级。然而,宫中丽人何其多也,论容貌秦婉并不出众,论才情也只中上。
于是乎,新鲜劲一过,便被兴庆帝抛诸脑后。
秦婉也并不着急只是耐着性子吟诗作赋,慢慢汇成一本诗集,一笔一笔尽是工整的簪花小楷;诗集完成之后,便将兴庆帝所做的诗词一首首临摹下来做成绣品,配以精致图案,凡是诗文皆不用丝线,而是用的她自己的头发,绣品完成之后整整齐齐放在隐秘之处;之后,秦婉上书皇后自请去侍奉董太后,皇后彼时对宫中层出不穷的美人正疲于应付,哪里在意一个小小才人,很快便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