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盯着帐顶,忽然想起了段随云,分别这么久不知他如何了。当日欧竞天重伤了莱儿芹儿,但愿莫要生出什么误会才好。她似乎听谁说过,紫君玉和段随云的母亲是表姐妹,若这样算起来的话,他们两个也算是表兄弟了,他们本身又没有什么仇怨,所谓的龃龉都是因自己而起,若是有机会能聚到一起,还是令他们和解为是。毕竟天下似他们这样的英杰并不多见,惺惺相惜必能成就一段佳话。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睡得熟了。
只是她不知怎的总是睡不踏实,隔一会儿便会醒来,一翻身,身侧衾褥冰凉,腿上的寒意似乎更浓了些,暖玉床的暖意似有如无。不用摸,身边一定没人。那几日欧竞天躺在身侧,总是暖融融,如沐春风,今日怕是……她叹口气,闭目,再翻一个身。
不知是第几次醒来,一翻身便翻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熟悉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将她紧紧包裹,冰冷的被窝里一扫之前的冷寂,变得温暖舒适,迷迷糊糊中,向着那热源又靠了靠,安心睡去。
清晨,是外面喁喁低语声将她从睡梦中唤醒,睁开眼,红纱帐里仍旧是自己一个人,身侧的被褥平平展展,像是根本没有人睡过。她心神有着片刻的恍惚,难道昨晚欧竞天没有回来?随即暗恼,她怎么会对这种事生出期待?在她没有搞懂两个人之间该保持怎样一种关系之前,还是保持一定距离为好。
若不能全心全意待他,待他不公,而她也不能安乐。
门外,雪致轻声问道:“王妃醒了?”
慕清妍答应一声,霜姿雪致带着小丫头进来伺候她梳洗、整理房间。
洗漱毕,用过早膳,雪致才回禀道:“王妃,宫里传出懿旨,太后娘娘召您和王爷进宫叙话。宫里来人时,王妃还在睡,王爷吩咐不许打搅,奴婢们便没有通报。”
慕清妍点了点头,道:“那好吧。王爷几时准备出发知会我一声便可。”
霜姿凑上来笑道:“王爷早嘱咐好了,王妃用完早膳即可出发。”
慕清妍又一点头,吩咐她们推车去寻欧竞天。
欧竞天早已等在扶风水榭,正临水出神。
他并没有穿蟒袍戴王冠,头上松松挽了发髻别了一根碧玉如意簪,黑亮的发垂在脑后,随风散漫飘动,只穿着一套家常衣服,黑色如意锦便袍,上绣金线流云纹,五福捧寿黑色锦靴,比往常倒多了几分懒散闲适。
听到身后脚步声响,欧竞天转回身来,眉目还是一样的黧黑深刻,在波光潋滟、秋风瑟瑟中,越发显得丰神俊朗,无怪乎他冷酷杀神名声远播仍旧有那么多闺中少女趋之若鹜,有那么多达官显贵想要将自家女儿送上门来。
看到慕清妍的那一瞬,欧竞天原本黑而沉而冷的绮丽凤眸中立刻绽出一朵绚丽烟花,烟花散去,繁华未尽,化做缱绻柔情,薄肆的红唇微微一勾,露出浅浅笑弧,这便使他冷肃的面容多了几分亲和力,也更多了几分令人神往的风姿,叫人不由自主便想到“百炼钢成绕指柔”。
慕清妍目光平视,错开了他深情如斯的眼神,微笑问道:“这便直接进宫么?”她也只穿着家常衣服,并未穿王妃正服,虽然是簇新的水蓝色细云锦衣裙,外罩白梅蝉翼纱,不见奢华但觉清雅,只是原本冷清的一个人越发显得清冷。
欧竞天微微蹙眉,但瞬间眉头舒展开来,回应:“是。”亲自推着四轮小车经由曲桥除了撷月楼,到府门外抱着慕清妍上了轿,直奔皇宫。
到达寿安宫的时候已经是巳时末,宫门外几个太监宫女翘首张望,一见欧竞天抱着慕清妍身后跟着小太监抬着四轮小车来了,脸上都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陈公公亲自迎上前来,先施礼后说话:“殿下和王妃终于来了,太后娘娘念叨了这半天。一早便吩咐奴才叫御膳房备膳,此刻差不多都齐备了。”
正说着,有太监宫女逶迤而来,手中平平端着托盘,盘中是各色水果点心。
陈公公望了一眼,陪笑道:“您看,正说着,太后直嫌慢,骂了奴才好几回,怨怪奴才办事不力。”
欧竞天神色只淡淡的,慕清妍看了看他,见他没有应酬的意思,便向陈公公微微颔首:“公公费心了。”
陈公公笑得脸皱成了而是个褶儿的包子,连连弯腰打躬:“都是奴才该当的。殿下里面请,只怕太后还不知道您二位来了呢,小陆子,还不赶紧去回报太后?”旁边一个小太监忙答应着一溜烟跑进宫里。
董太后斜倚在妃榻上,绛紫色古香缎宫装逶迤拖在地上,衬着金砖地面越发显得高贵奢华,一头白发利落盘起,并无多余发饰,只一根赤金镶碎钻扁簪压发,反倒更显得沉稳大气。虽紧紧几日不见,董太后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多了些,嘴角松松下垂,半闭着眼睛打瞌睡,一个俏丽宫女跪在榻前替她捶腿。
春晖殿中立地雕仙山云海苍松仙鹤鎏金博山炉中焚着沉水香,烟气缭绕整间宫殿,气息有些滞闷。
陈公公看到自己的徒弟小陆子垂首站在一旁,便知道他没敢打扰太后,心道,这是楚王和王妃进宫太晚又出现的太突然了,否则太后也不至于因为久等而昏昏欲睡。他弯腰缓步上前,在董太后耳边轻声呼唤:“太后娘娘……”
董太后本来以手支颐直说小憩,不曾想竟睡着了,时间一久,手臂发麻便托不住腮,手一滑,脑袋无处借力,身子一颤便醒了过来,嘴角边也带出了一些细微的涎水。她吸了吸嘴,有些不耐烦的撩起下垂的眼皮,很有些不耐烦的拉长声音:“还没来么?”
陈公公忙又上前一步,腰身弯得更底些,轻轻回道:“启禀太后娘娘,楚王殿下和王妃已经来了,正准备叩见呢。”
董太后脸上的不耐便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立刻换上亲切慈爱笑容,抬手招呼:“天儿?你在哪?来了多久了?怎么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