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慕清妍眸中闪过凉凉的波光,口中却做惶恐状,“夫人快快请起,有话坐下再说不迟。”她是欧竞天的乳母又是受了皇封的,竟然作此姿态!
“王妃,”余夫人非但没有站起来,反而重重的一个头磕下,“请您无论如何心平静气的听老奴把话说完。”
茯苓的肩头微微一动,身子一侧,却最终又恢复原状,继续拿草籽喂鱼。
“王妃,请您给自己也给王爷一个机会,”余夫人哀哀恳请,眼中已泛起泪花,“王爷他太苦了!”
楚王的逃妃;龙游;卷一 王府风云;第二十七章 过往;
“王妃,请您给自己也给王爷一个机会,”余夫人哀哀恳请,眼中已泛起泪花,“王爷他太苦了!王妃您也太苦了!”
慕清妍目光一闪,身为皇室中人,哪个不苦?单是一个小小的国公府便已是波谲云诡,更何况偌大的皇宫!
余夫人依旧跪在地上,没有半分要起来的意思。
“夫人想说的话想必很多,跪得久了对身子不好,只怕也不那么容易说得完,”慕清妍语气淡淡的,初秋的雾气般隐隐的凉,“若是因此染了微恙,王爷那里,只怕我吃罪不起。”
余夫人怔了怔,一点茫然一点迷惑,反而增添了几分迟疑,不过倒是听话的坐回了原位,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当真这样折腾下去,恐怕来日无多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犹疑,慕清妍笑得端妍,明知余夫人看不见,仍旧中规中矩,脊背挺直,不喝茶的时候双手交叠放在膝头,低垂的裙摆没有一丝颤动,淡淡解释:“怕是夫人觉得慕清妍与传言中的不同吧?”她清浅地笑,“自来我便不是那种大慈大悲菩萨心肠的人。夫人若是觉得不当说,便不说也罢,”扬声唤茯苓,“夫人身子不好,还不快送夫人回去歇着?”
茯苓缩回投掷草籽的手,屁股已经离开了锦凳,但犹豫片刻又落了回去。
余夫人脸上却露出了赞赏的笑容,这才以那种婆婆看儿媳而且是看最中意的儿媳的神情对着慕清妍,话语里也没了方才言辞中的卑微,反而多了几分沉稳端重:“王妃,还是让老奴把话说完吧。”
慕清妍不置可否。
“先从先淑妃娘娘说起。淑妃娘娘当年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妃子,她本是大齐与天庆接壤处一个小部族族长的女儿,在部族中的地位便和公主相当。他们这个部族虽然位于两国之间,但地位一向超然,因为族人都对矿产有一种极其准确的探知能力,愈是地位崇高,这种能力便愈是强烈。所以各国都对这个部族的人礼敬有加。
皇上在一次行围中与淑妃娘娘偶遇,还从虎口中将娘娘救了下来,从此娘娘便对皇上情根深种,而皇上也极其重视地派人前来提亲,族长虽答应了婚事,但也提了一个条件,就是终娘娘一生不得运用她的探知能力。皇上不仅答应了这个条件,而且承诺娘娘一进宫不会同其他晋位为四妃之一。
自从娘娘进宫之后便一直圣宠不衰,但可惜一直过了三年仍旧无所出,娘娘为此也很焦心。
后来,有一年,皇上微服出巡,因怕娘娘在宫中受委屈,便也带了娘娘随行,”余夫人眼中闪过一片痛色,隐隐有些掩藏不住的厌恶痛恨流露,声音也不似先前平稳,“皇上出巡,虽然表面上带的护卫不多,但暗地里还不知安插了多少人保护,简直铁桶似的。可是,就在这样的护卫之下,在一个废旧古庙里,皇上还是遇刺了,非但遇刺,淑妃娘娘还被歹人掠走了!
那一年……”余夫人胸膛剧烈起伏,虽然极力保持旁观者的冷静,脸上却已露出疼惜愤恨之色,但这失态也只一瞬,快得直如错觉,“那一年,淑妃娘娘才十九岁。皇上震怒,派了大量人手去营救。三天后终于救回了娘娘。当时,娘娘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体力衰弱。极像是受过侮辱的样子。
然而,”余夫人讥刺地笑了笑,“然而皇上并不在意,也不追问这三天娘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娘娘主动提起,他也一定立即转移话题。回宫之后,对娘娘的宠幸尤胜从前。不久,娘娘怀孕,足月生下九皇子。皇上大喜,本要擢升娘娘为贵妃甚至皇贵妃,偏赶上摩诃沙漠发生动乱,大军进攻黄沙关,这事便搁置了。”
余夫人抿了口茶润润喉咙,继续往下说,这一次她语调平稳快速,再未流露半分感情:“又过了两年,九皇子渐渐长大,眼睛像极了娘娘,但相貌与皇上却相去甚远。于是乎,宫里宫外便起了流言,说九皇子不是龙裔。时间久了,自然会传到皇上耳朵里。
皇上震怒,下令彻查,还斩了几个散播流言的的罪魁祸首。可是流言却并不因此而消弭,反而成了燎原大火。皇上为此十分苦恼,娘娘自然再三陈情,皇上却也只有一句话,便是‘朕信你’。
然而,渐渐便有人翻出来当年娘娘随皇上微服出巡被掳失踪的旧事,说若是娘娘在那时受孕,按时日推算,九皇子十有八九便不是龙种。事有凑巧,有一日巡检司捕获了一名在逃多年的重犯,审讯之下,重犯交代了所有罪行,其中一件便是某年月日虏获美貌女子一名,于某地苟合三日,并对该女子体貌特征乃至私密之处的特点都描述无一错漏。
这样一来,淑妃娘娘百口莫辩,皇上也一副震惊、痛惜、失望的态度,虽并未下旨降罪,但也足足一年没有再未踏足淑妃娘娘的玉衡宫。这便是一种态度了。昔年因娘娘专宠,各宫娘娘乃至皇后都很少能见到皇上,纵然娘娘从未做过,此刻便也担了‘狐媚惑主’的罪名。于是,皇后娘娘适时地摆出了后宫之主的身份,削减了玉衡宫的用度,别的妃嫔自然也都来作践,连带内务府也都开始变脸,供给玉衡宫的饭食是粗劣的,衣物是破损的……总而言之,连一个小小的没有品级的太监也敢给娘娘脸色看。
九皇子那时虽然小,但性子却刚强,不仅打了出言无状的太监宫女,甚至有一次还把一位前来寻衅的妃子推进了荷花池……”余夫人唇边露出温软的笑容,“总而言之,他尽自己的一切努力维护他的母妃。然而,他始终没有去求过皇上。我曾问过他,他当时的目光很冷,说了一句‘他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了内廷总管耳中,立刻便禀告了皇后,皇后震怒,将九皇子拖了去,打了二十板子。那晚,是他四岁生辰。淑妃娘娘闯了皇后的凤宸宫,磕头磕到头破血流,又知道皇后她们一向忌讳自己的容貌,便以金簪刺面,毁了自己绝世容光,这才被允准带走九皇子。
九皇子被打得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但不知为何竟然挺过了最难捱的前十天,伤势渐渐平复。
娘娘刚松了一口气,九皇子突然又发起烧来,伤口起了细细密密的水泡,不小心抓破了便是暗黄色的脓水,还有一股刺鼻的怪味……”
楚王的逃妃;龙游;卷一 王府风云;第二十八章 战神;
“娘娘刚松了一口气,九皇子突然又发起烧来,伤口起了细细密密的水泡,不小心抓破了便是暗黄色的脓水,还有一股刺鼻的怪味……”余夫人脸上的表情遥远而哀伤,灰色的眼眸中隐隐有一闪而逝的光润,“即便是不懂医理,娘娘也已知道九皇子是中了毒。她去求皇上,皇上‘心情苦闷’自然是见不到的,她低下姿态去求皇后,皇后一脸慈和同情,却要人抬上来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椁,那小小的棺椁刺痛了娘娘的心,事到如今,她万念俱灰,回玉衡宫准备和儿子一同上路。”
慕清妍幽幽叹了口气,道:“此事定然有人在无意中让淑妃娘娘听到,天庆连年征战,军中铠甲军械不足,急需大量铁矿,而皇上也正为此焦心如焚。”
余夫人灰暗的眸子突然亮了一亮,赞许地点了点头:“正是。淑妃娘娘虽然仍然记得自己当年发的毒誓,但为了儿子还是不顾一切破了誓言,当日便闯了御书房。她肯探矿,皇上自然高兴,当下便将这近两年来折辱娘娘母子的妃嫔好一通惩戒,玉衡宫又成了当初门庭若市的玉衡宫。九皇子也得了医术最好的太医诊治。皇上早已迫不及待,当日便想请娘娘去探矿,娘娘坚持等到九皇子脱离了生命危险,才答应。
就在这时,她收到了部族的秘密来信。她那个整个大陆都礼让三分的部族,就在她答应替皇上探矿的那一夜几乎被屠戮殆尽!只有几名常年奔波在外的族人幸免于难。于是,娘娘一夜心死,一夜白头。”余夫人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慢慢喝了两口茶,压下嗓音中的哽咽。
慕清妍目光悠远,静静等候下文。
余夫人清了清嗓子,续道:“第二日,皇上亲自来接娘娘,还是像以往那般爱重的模样,他也不曾见到娘娘满头白发——娘娘连夜叫人染黑了。她笑着跟皇上走,随随便便在京郊一指,掘地三丈,果真挖出了铁矿。就在回来的路上,忽然路遇刺客,娘娘中了流矢伤了眼睛。从此再不能透过那双神眼探查矿藏。
于是,娘娘色未衰而爱已驰。玉衡宫虽然仍旧地位尊崇,但也已不复当日风光。
至于那个铁矿,”余夫人嘲讽地一笑,“只挖了三日便挖尽了。皇上怕是仍希望娘娘双目复明,有朝一日能够再替他探矿,于是各类伤药,各种医道高超的神医络绎不绝地赐来。只是可惜得很,一连五年,娘娘后来虽然能够模模糊糊视物,却始终未曾恢复。渐渐地,皇上也灰了心,每年来玉衡宫的次数,不会超过两次。
九皇子七岁了。几乎连他父皇长什么样子都不太清楚。这几年他经常莫名其妙地跌下假山、落入荷花池,或者被猫抓伤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