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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控,会喝酒但绝不抽烟。这个圈子,每一个人压力都很大,抽点嚼点嗑点其实很普遍,人浸在里面总得被同化一些,但她说不抽烟就是不抽烟,其他任何都果断拒绝,不喜欢的东西,沾都不可能沾一点。
她讲义气,她轻易不会看得起人,如果她看得起你了,拿你当朋友了,只要她觉得你是对的,那就算和全世界对着干,她都会毫不犹豫不讲条件地支持你。
唐玦说过她不正经但是有家教。
也正因如此她折磨自己折磨太久了,她有多懂是非对错有多懂礼义廉耻,就有多唾弃自我。
因为她明明知道自己是错的,却控制不住,她小时候没人陪在他们家玩,是龚旻措带她入行,吃的是吴隽岚做的饭,她知道龚敬是个好人也真心拿他当朋友,她无比清楚龚家没有任何事情是对不起她的,甚至他们在她很无助的时候还关怀地伸过援手,但没有办法,她就是恨、就是恨、就是恨!
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谜底是恨,答案是你去死吧。
很久很久之前,楚玊对唐玦说。说你不是马三,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对龚家是怎样的情感,楚玊企图用一句话告诉唐玦——你不是反派亦不是小人,你不可能恩将仇报,你们不会反目成仇,不会势不两立。
但是很抱歉,很让人失望,这一天还是来到,唐玦和龚敬最终仍旧走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瞒不下去了,她真的很不解真的很不服。
两点,屋内阳光消失,所有阴霾降临。
沉寂过后,唐玦眼眶泛红仰头盯着龚敬,一句一句控诉。
“为什么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有十几亿的投资,只要你想,你的电影就可以众星云集特效巅峰。”
“为什么所有人提到《木森》的时候都要判定这是属于龚敬的财产。”
“为什么你的镜头可以呼吸而我的却不行,你从来不用担心你的投资方随时会撤资,凭什么你能让你的演员穿上衣服而我却做不到!”
唐玦倾身,掉两滴泪,极尽无助。
“你像一朵乌云一样盘桓在我的生命里。”
“如果你能经历一遍我经历的一切。如果你能听过,如果你能听过虎父无犬子龚旻措的儿子就该拍出《木森》。以你和龚家的关系,你去求一求他们那过审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如果你能听过不好意思一直不知道你是谁,而龚敬实在太过亮眼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拍出好作品。横罗奖不是谁都能拿的国内就出了两个还有一个是谁,不记得了。如果你能听过龚敬请不起啊,大概拿你当平替了吧……拿你当平替了吧!可惜你从来都不会听见这些声音,瞧瞧瞧瞧你现在过得多好啊!失败的又不是你,以至于你可以光鲜亮丽问我怎么了!”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来问候我的人,因为这一切都他妈拜你所赐!”
“你记得吗?你应该不记得了,我们上一次见面,你问我,青年电影节邀请我为什么不去。我现在回答你,因为我不想坐在台下看你拿奖,我不想镜头切到我的时候我还要假装祝福再违心地笑,不好意思我真的笑不出来,因为其实我很想你失败,我想你一败涂地,你应该像我一样,一路坎坷,最后你要看到斯坦尼康就想吐!但你就是成功了,你成功得轻而易举,显得我实在太过可笑!”
听到这里,龚敬呵笑了一声,终于开口:“唐玦,你好荒谬啊。”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会突然提出这种请求,要拜托他放下工作千里迢迢到这里来一趟。
“所以,我是你的……假想敌,是吗?”他很客气地问。
而唐玦闻言低头苦笑又一边掉泪。
这个故事最讽刺的就是——你花光所有力气去憎恶的人,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你们压根连势均力敌都算不上,他前进的方向中从来没有过你。
这才是唐玦最失败的佐证,她将他当作一个执念困死了自己,却又根本不配活在别人的眼中。
就,很滑稽,很可笑,一切努力像小丑做戏。
龚敬缓缓出一口气,不疾不徐道:“所以你还觉得是我害死了谭明天是吧,如果你没有那么想把我比下去,你就不会去催他,结果他死了。如果没有我,你也不至于活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吧?”
他说:“我父母,我们家有人脉有资源,那也是我们的错。不是,那你去继承你们家产业啊,如果你也去做建材生意,别人也会说你是资源户的,你想要优越感,你从那儿得到去啊。可你又要拍电影,谁叫你要拍电影呢?”
“《木森》我澄清过,我每一次都说,这是我们合作的作品,是,没有你就没有《木森》,但你不能觉得我没有份吧。我又不欠你的。”
“唐玦,你的状态有问题你知道吗,你现在觉得全世界都是错的,只有你没错。人不是这么想问题的,你的方向决定了你的路。我为什么不用经历你经历那些,因为我从根本上就不会选择拍《天地不容》那种片子。商业片的路就是比文艺片的路好走很多很多,我从来没有逼迫你放弃你喜欢的事情去做出改变,可你却反过头来怪我,怪我太会变通,怪我和你选的不一样,怪我顺风顺水。”
龚敬在屋内一片静默中走过来,到唐玦面前,弯腰,再蹲下,平视她。
唐玦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长发遮她半边脸,隐约有泪痕。
龚敬目光柔下来,有一瞬间想帮她擦眼泪,停顿片刻,最终没有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