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样的疑问,杨万春一双剑眉紧紧皱起,望着蔚蓝无际的天空久久地沉思着,一动不动如同石雕木俑。
三日之后,安士城依约送出了回信,快马加鞭不消半天,信件便送到了李世民的案头。
信件到来之时,李世民正在与余长宁商议平壤军事务,瞄得一眼信封,李世民淡淡吩咐道:“长宁,将信取出来给朕念念吧。”
余长宁犹豫了一下,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对唐军是何等重要,点头间拿起信封拆开,望着上面力透纸背的大字,慢悠悠地读了起来:“臣乃市井孤儿卑贱布衣,朝不保夕三餐难继,承蒙王上不弃怜惜臣才,拔擢为国之将领,臣每思于此,都感王恩浩荡非马革裹尸不能报之,臣自担任安市城守后,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于民发展农牧桑蚕,于军操练军阵战略,每日不敢有所懈怠。今岁闻王上被渊盖苏文困于宫室,臣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即起兵勤王,然不料唐军乘机来攻,臣只得忍辱含怒,御外敌于国门之外……”
写到这里,杨万春突然话锋一转:“臣蒙王上知遇之恩,本应涌泉相报奉命归降,然臣乃隋朝征伐高句丽死难者遗孤,实在不忍国内百姓再遭唐骑践踏,流离失所,大丈夫生于当世,当提三尺长剑保家卫国,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王上之令请恕杨万春不能领命,此并非是臣之私心,而出于为将大义,待击退唐掳,臣当自刎以谢王上之恩。臣杨万春绝笔。”
读到后面,余长宁嗓音越读越小声,偷偷地瞄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那双眉头早就已经拧成了疙瘩。
及至余长宁读完,李世民闭上双目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喟叹出声道:“这杨万春真是忠贞臣子,打定主意誓死不降,即便高建武劝说,也丝毫不管用啊。”
余长宁默然一阵,长吁出声道:“从目前局势看来,无法招降就只能硬攻,还望陛下早作决断。”
李世民点头道:“此话不错,这样,明日朕决定前往安市城外举行军议,商讨攻城之事,参加者除辽东军将领,便是你与高建武、金德曼两王,你前去通知他俩一声,明天一早出发。”
余长宁拱手朗声道:“臣领命。”言罢微微一躬,举步退出了正堂。
……
窗外大雪飞扬寒风刺骨,房内却燎炉如火温暖似春,当然,最让金德曼觉得温暖的却是整个心儿。
那晚余长宁醉酒,两人放浪形骸地一番纠缠,原本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大山陡然为之轰塌,灼热深切的爱意如喷泉般汹涌而出,金德曼深深沉醉在了爱郎宽阔的怀抱中,即便外面狂风骤雨,也不愿意醒来。
揽镜梳妆,铜镜中的美人儿云鬓高盘眉似远山,玉面五官艳丽动人,绝色倾国,想及昨日躺在爱郎身下承受恩泽,金德曼不禁羞涩一笑,那慵懒含春的风情弱若至水,媚若野狐,娇若婴儿,妖若鬼魅,直看得人心驰神醉。
正在她面红耳赤地回忆当儿,侍女匆匆来报:平壤道行军大总管余长宁求见女王。
金德曼心头一热,放下铜镜不作声色地吩咐道:“请元帅进来便可。”
侍女连忙盈盈作礼领命而去,不消片刻房外脚步声急,穿着紫色官服的余长宁已是昂首阔步走了进来,见女王起身行至跟前,他立即微微一躬道:“外臣余长宁,参见女王殿下。”
瞧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金德曼好气又是好笑,不由想起了昨夜两人赤身裸体时的疯狂,来不及多想,金德曼虚手一扶,淡淡道:“余元帅免礼,敬请入座便可。”
余长宁拱手致谢,从容落座在了旁边的长案后,机灵的侍女已是轻捷飘至替他捧来一盏热茶,余长宁端起晶莹温润的白玉杯轻呷一口,略显苦涩的滋味已在口中弥漫开来。
见余长宁觐见李世民完毕就来到自己这里,金德曼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挥动云袖吩咐周围侍女道:“本王与元帅有要事密商,你们全都下去吧。”
宫娥们低声应命,全都鱼贯而出离开了房间。
见状,余长宁哑然失笑道:“今番在下前来是有正事与女王商量,实在用不着如此单独相处。”
金德曼面颊一红,嘟囔出声道:“原来竟是有正事……”
听她口气说不出的失望,余长宁摸了摸鼻头笑道:“相传自古红颜祸水,没想到现在我余长宁也能乱一国之政,正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让女王你不思国事啊!”
金德曼听到此话,秀眉顿时一蹙,故作佯怒道:“元帅莫非是在讥讽德曼情迷男色,至国家大事于无物?”
一言方落,想及他说得如此有趣,诗句也很贴切,金德曼再也绷不住冷脸,自己先笑了起来。
女王笑靥如花美艳倾城,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动人风情总会令余长宁感觉到情难自禁,若非现在真有要事相商,说不定他已经将这美人儿拦腰抱起,丢在榻上行那颠龙倒凤之事去了。
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稳定心神,余长宁正色说道:“今日安市城城守杨万春已是回信,信中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大唐招降之事,看来,一场大战迫在眉睫,陛下要求我们明日共同前往安市城下,商量破城之计。”
金德曼闻言一阵思忖,幽幽一叹后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意:“其实说起来,我倒宁远这安市城坚如磐石,永远不会被大唐攻陷。”
余长宁闻言一愣,疑惑不解地问道:“女王何出此言?如果不能攻破安市,我大唐岂不要无功而返?这样的话实在乃笑谈,对我提及便可,千万不能在御前说出,说不定会惹得龙颜大怒。”
金德曼目光幽幽地盯着余长宁,贝齿轻轻一咬红唇,叹息道:“只要攻破安市,穿过千山山脉便是一马平川,高句丽便指日可定了,如此一来,离元帅离开的时间也越来越近,所以德曼倒宁远大唐永远攻不破安市,元帅就能永远地留在这里陪着德曼。”
一席话落点,余长宁陡然呆愣住了,望着丽人深情的目光,良久才是一声轻轻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