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之际群雄纷争,军阀并起,朱元璋只是其中一个势力较小的军阀,与张士诚、陈友谅、方国珍等已纷纷称王称帝实在弱小,然而他凭借谋士朱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战略谋划,一步一步地吞食天下,从而建立无上帝业,将蒙古鞑子赶出中原,恢复了华夏江山。
不过今日余长宁反道而行,将“缓称王”变成了“速称王”,因为中原历来王朝衰败,各地割据势力云集之时,当先称王称帝乃是最笨的举动,如秦末的陈胜、如汉末的袁术等等,虽然迫不及待地建国称帝,然而后来却都成为众矢之的,不管是平叛的朝廷,还是其他的军阀割据,都不会放过那些率先称帝之人,因为天无二日,称帝乃是对周边势力一种无声的挑拨,所以大家便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若甄云按照余长宁的提议行事建立突厥汗国,那必定会在她与薛延陀之间埋下一颗猜忌的种子,更加深周边势力对甄云的防备之心,的确是一招杀人不见血的阴谋。
甄云一双娥眉紧紧皱起,显然正在激烈的思考当中,余长宁喝着热腾腾的牛骨茶耐心等待,根本没有催促的意思。
过了大概盏茶时间,甄云轻轻一叹道:“你的提议虽然很好,不过却是一把双刃剑,有利有弊。”
余长宁以为她看出了什么,心头不由一跳,问道:“不知可汗觉得下官的提议有什么弊端?”
甄云对着他一瞥,似乎是在责怪他的疏忽,淡淡道:“最大弊端,便是我们建国称王之举必定会引起周边国家的提防,特别是大唐与薛延陀,如此一来大唐更会视我们为肉中之刺,恨不得出之而后快。而我们的盟友薛延陀也会产生异心,毕竟在真珠可汗心中,我真云可是他们的附庸势力。对了,还有西突厥,若我们是正统,那西突厥又变成了什么?所以这样一来我们便将周边最为强大的三个国家都得罪了。”
没想到自己苦思了一夜的奸计被真云盏茶时间便看破,余长宁不由大是尴尬,但不料甄云又是微微一哼,接着补充道:“建国称王之举虽有利有弊,但却是利大于弊,一个部族想要走向强盛,有些代价是必须付出的,特别是能够树立突厥汗国的大旗,对于突厥所有人来讲,无疑于确认了一个正统。”
余长宁听甄云的口气颇为意动,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可汗你的意思是……”
“明日召集所有人等商议此事,容当后定。”甄云断然说了一声,但余长宁已猜到他已是为之意动。
甄云长吁了一口气,洁白如玉的脸上挂在因为激动而泛起的红晕,淡淡笑道:“对了还有第三点与第四点,请先生继续道来。”
“是。”余长宁应了一句,沉声开口道:“根据下官以前的了解,所谓的突厥,便是一个松散的军事联盟而已,可汗乃是盟主,而所有部落的头人们便是成员,从军征战是由盟主发号施令,其他部族蜂拥而至,就如同中原夏商周一般,天子只是盟主摆设而已,这样一来,无可避免诸侯独大从而威胁王权,所以下官建议可汗你若能建国称王,首先要做的便是将部落政治改为中央集权制,集政权、军权于中央,大量分化部落头人们的权利,建立一支高效能的文官运转国政体系,建立一支只听命于可汗的精兵,这样才能保持国祚长久不衰。”
及至听完,甄云想也不想便摇头笑道:“这两点虽然不错,却还是太理想化了,部落头人们早就已经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在他们各自的部落,他们便是土皇帝,而部落之兵便是他们的私兵,若本可汗强力推进官制军制改革,说不定改革之令刚刚出了部落,这些头人便会组成叛乱大军要本可汗收回成令,弄不好还会激起血光之灾。”
及至说完,余长宁当真汗流浃背了,嗫嚅道:“可汗,我的确有欠考虑,不知道竟会有如此大的隐患。”
甄云脸上丝毫没有责怪之色,淡淡笑道:“你只是对突厥的情况不甚了解而已,本可汗并不怪你,其实严格说来,你这两点比建国称王还具有更深的意义,也是维持王权的最好办法,可惜,现在我们势力太过弱小,加之突厥尚未统一,并不具有实际的操作意义,若以后情况允许,你我君臣说不定会有实现改官制军制的那一天。”
余长宁点点头,表情一片肃然。
甄云轻轻颔首,正色道:“明日本可汗将召集所有人商议你提出的建国称王一事,到时候你也前来参加,并做好反驳各种反对意见的准备,毕竟,本可汗不可能独断专行。”
“可汗放心,下官一定尽心尽力。”
“对了,还有一点,切记今日不可将你提出的改革突厥官制军制的事情说出去,否则会为你惹来杀身之祸。”
余长宁心头一凛,抚胸行礼道:“下官知道了。多谢可汗提醒。”
出了金帐,余长宁不由摇头苦笑,暗暗道:这个云可汗,真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物啊。
第二日清晨一早,甄云在金帐召集麾下大将并部落所有的头人,商议立国称王的事情。
经过上次因左贤王忠为反叛而引发的血腥清洗,许多部落头人们都被甄云处死,所来之人自然是寥寥无几,只有右贤王泥孰老态龙钟地坐在最前面,宛如成为了东突厥部落的代言人。
见泥孰似睡非睡地闭上老眼,甄云一双好看的秀眉不由微微蹙了起来,沉声问道:“右贤王可是昨夜累了?若是如此,下去休息便可。”
泥孰恍然睁开眼来,一脸憋直的笑道:“启禀可汗,昨日老朽新纳了一房小妾,那皮肤,啧啧,当真白得如羊奶一般,所以一时兴起雄风大展,在榻上折腾了一夜,倒是让可汗你见笑了。”
霎那间,金帐内顿时轰然大笑,刚才紧张的气氛也是一扫而空。
甄云暗暗捏紧了粉拳,心里说不出的厌恶,脸上却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还望右贤王多多保重身体,以后本可汗需要仰仗你的地方还多得很。”
“哈哈,可汗啊,老朽已经老了,以后可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泥孰摇头一叹,老脸满是怅然之色。
便在此时帐帘一动,余长宁进来了。
他今日并未穿着突厥服饰,青丝带束发,身着一件白色锦袍,脚蹬一双白色翘尖鞋,潇洒而入如同一个风流倜傥的大唐士子,站在这些身着袍服的突厥头人中间,当真宛如鹤立鸡群一般。
然而更让突厥人为之奇怪的是,余长宁不知从何处找到了一把白羽扇,此刻他羽扇轻摇,嘴角含笑,成竹在胸,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正在众头人疑惑之际,甄云脸上露出了古怪之色,心头也是忍不住一阵莞尔,暗暗想到:这余长宁真是一个痞子,才让他当我谋士,他便扮起诸葛孔明来。
甄云虽然想笑,但脸上却还是绷得紧紧的,起身礼贤下士地一礼道:“先生请坐,今日本可汗想聆听先生高论。”
余长宁拱手入座,很是骚包地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帛,轻轻地拭擦着羽扇,不言不语。
待到人员到齐,甄云一敲几案开门见山地说道:“诸位,唐军战败为之远遁,我突厥又重新控制了漠南全境,当此之时,本可汗决定召集大会,商议建国称王之事。”
寥寥几句话语顿时在金帐内掀起了滔天巨浪,一片嗡嗡哄哄之声顿时响了起来,头人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里说不出的震惊。
吵闹半响,大将黑穆尔起身昂昂道:“昔日突厥汗国分裂两部,同室操戈征战不休,若非如此,怎会被唐人乘机击败?可汗若能树立起突厥汗国之大旗,必定非常的鼓荡人心。”
话音堪堪落点,一个须发斑白的头人长身而起道:“突厥汗国乃伟大的伊利可汗所缔造,他在位期间灭亡强大的柔然国,其后他的两个儿子科罗、燕都继位又西破囐哒,东走契丹,北并契骨,威服塞外诸国,汗国的疆域东自辽海以西,西至西海万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五六千里,这才为汗国全境,如今可汗你不过挟一次胜战之功,坐拥一隅之地,竟妄想重建突厥汗国,实在笑话,笑话!”
这话相当于在扇甄云耳光了,闻言,甄云麾下大将纷纷色变愤怒,然而大将们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要他们从军征战还可以,在金帐内嚼舌根与人争辩却不是强项,所以根本找不到语言反驳这头人,一时间人人憋得面红耳赤,只等可汗一声令下便将这老匹夫砍成碎片。
然而甄云却恍然未闻,依旧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头人们,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一阵怪异的大笑突然响彻帐内,顿时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搅得烟消云散,众人循声望去,顿时瞪圆了眼睛,长大了嘴巴,全都是一副错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