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云以为是余长宁舍身救了自己,见他受伤心里不由大急,抱着他又是顺势滚了几圈,堪堪逃到离库司奇半丈之地。
两击不中,库司奇又想继续攻来,然而这次他却没有如此好运,已被蜂拥而上的突厥骑士砍成了碎片。
鲜血飞溅,惨叫连连,甄云丝毫没有理会身旁所发生的一切,满腔心思都放在了余长宁的身上,急声呼喊道:“余少卿,你没事吧?快,芷云,看看他伤得如何……”
余长宁只觉视线越来越模糊,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嘴中喃喃自语了几句,便昏迷不醒。
“他说的什么?”闻声赶来的芷云忍不住好奇一问。
甄云一怔,有些迟疑道:“好像说的什么你个……我听得也不是很清楚……”
……
在余长宁昏迷不醒的几天里,一场血腥的清洗在漠南突厥中拉开了序幕。
此役,共有二十七名突厥部落头领被砍头示众,烈日炎炎,血淋淋的尸体吊在汗帐左右已是发出了阵阵恶臭,鲜血染红了青青的草地,但是谁也不敢将这些尸体解下来,只得任凭秃鹫不停啄食。
但有一人却幸运地躲过了如此酷刑,他乃云可汗昔日大将库司奇,因为他当场便被愤怒的骑士们砍成了九九八十一段,断肢残臂,心肺肾肠撒得到处都是,以至于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滩人。
不仅如此,另外还有七百多人受到了牵连,云可汗命令士兵挖了一个千人坑,将这些人统统活埋。
纷飞的黄土浇在俘虏们的身上,越积越深,越垒越高,终于湮没一切的悲呼嚎叫、痛苦求饶、厉声咒骂……尘归尘、土归土,从哪里来便回到哪里去,待到千人坑垒起一个小土丘后,一切复归平静。
其实,区区七百人之数还是云可汗心慈手软的结果,这些俘虏们的妻子儿女并没有受到牵连,他们被罚为奴隶,幸运地保住了性命。
一时间,漠南突厥部落首领们死之七七八八,所有人皆是为之震动,突厥人历来藐视弱者,崇拜强者,大家都惊恐地望着真云大魔王,不敢发出一丝反对的声音。
甄云并没有被愤怒和仇恨蒙蔽理智,这些部落首领以前虽然迫不得已支持她反抗大唐,但是一旦获胜,便想将她杀死争夺胜利果实,得知他们在左贤王忠为的领导下进行密议后,甄云索性将计就计,一举将他们一网打尽。
眼下,所有的反对声尽灭,漠南突厥对于自己的拥护也达到了空前的高度,甄云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更何况她现在心头还萦绕着一件心事,让她呆在那里的时间比汗帐还多。
“余少卿还没醒么?”刚刚走进帐篷,甄云便当头一问。
芷云回过身来抚胸行礼道:“回禀可汗,余公子受伤破重,属下已经请巫医来看过,说他是百鬼入侵,必须要做一场驱鬼法事才能转醒。”
“荒谬!”甄云绷着脸喝斥了一句,蹙眉道,“那些巫医整日招摇撞骗,活人都能被他们医成死人,哪里能够相信?你去找一名汉人郎中来,若是治不好余少卿,下次作战敢死队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芷云吐了吐舌头,急忙出帐四处找汉人郎中去了。
甄云轻轻一叹,走上前来坐在了榻边,望着余长宁苍白的俊脸,一时间良久无言。
细细地端详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有一股不成熟的稚嫩,淡而长的眉宇透出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白皙的皮肤,完全不同粗犷的草原男儿。
“为什么?信任的手下可以毫不犹豫地背叛我,但他余长宁乃是我的敌人,却要奋不顾身地救我一命?”
这几天甄云一直思索着这个问题,即便她文韬武略聪明绝顶,但左思右想,辗转反侧,却丝毫找不到答案,或许就如书中所说那般:人心似海,鬼神难测。
其实这一切对于余长宁来说,完全是意外而已,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甄云和库司奇身上,他那点小动作自然没人看见,没人看见便不存在,所以,余长宁驸马不幸又是幸运地成为了云可汗的救命恩人。
呆呆地注视他半响,甄云伸出羊脂般的纤手替他拨开额头上的散发,想起那无意的一吻,甄云面泛红晕,心头竟是乱跳了起来。
她名叫阿史那·甄云,而阿史那·真云乃是她孪生哥哥的名字。
甄云出生的时候,正值西突厥最为强盛的时候,父亲统叶护可汗战功赫赫,称霸西域,西域诸国全都对其俯首称臣。
哥哥真云身为汗位继承人,一出生便注定成为天子骄子,吸引了父亲、群臣、首领们所有人的目光,而甄云乃是女子,加之生性懦弱,自小生长在哥哥的阴影下面,根本不被父亲重视,所以许多人都不知道统叶护可汗还有一个女儿。
但小甄云却是不以为意,她如同普通的草原女孩那般放羊牧马,偶尔还拿起小弓骑上小马驹追逐野兔野狐,整天倒也逍遥自在。
然而在甄云八岁那年,葛逻禄部落反叛统叶护可汗,父亲也在那场叛乱中被杀身亡,甄云与哥哥侥幸逃脱,相依为命在草原大漠中四处流浪。
其后父亲的伯父自立为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统治西突厥。
但莫贺咄原先仅为一小可汗,他自称大可汗后西突厥许多部落不服,大家都提议要寻找统叶护可汗之子阿史那·真云前来继承汗位。
孤苦伶仃的两兄妹得知这个消息,自然是兴高采烈,然而幼小的心灵怎识得世间的险恶。莫贺咄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派出精锐骑兵前来追杀,真云为了保护妹妹,不幸血战而亡。从此,甄云变了,从一个只会躲在哥哥后面的懦弱女孩变成了无比坚强的女子,她能够独自一人猎杀最狡猾的青狼,也能够在千军万马中厮杀逃生,更能在阴谋诡计中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