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长宁恍然一笑,已是明白了过来,便也不言不语。
卯时方至,李世民步履沉稳地转过屏风,从容不迫地登上御座。
他刚刚坐定,殿下群官便齐刷刷地三呼万岁,大殿中顿时一片哄然之声,震得人耳膜隐隐作痛。
李世民今日头戴翼善冠,身着赭黄文绫袍,脚踏黑色皂靴,双手扶于御座之上,脸膛威严肃穆,颌下略显枯黄的短须微微风动,端的是威风凛凛。
监察御史向李世民禀报了今日受命前来的官员后,侍在一旁的老太监一甩拂尘,公鸭般的嗓音尖锐而起:“议政开始,群臣有本启奏——”
话音刚落,文臣队列前方蓦然闪出一人,一身紫袍官服,身体略显虚胖,抱着笏板便是当头一躬:“陛下,微臣长孙无忌有奏。”
李世民对着他虚手一扶,沉声开口道:“爱卿请讲。”
“陛下,吐番松赞干布遣使禄东赞前来我朝求取和亲,现使臣一行已向鸿胪寺递交国书,入住国驿馆等候我国书答复。”
李世民哭笑不得地开口道:“这个松赞干布,三番两次前来向我大唐求亲,难道就真的很想当朕之帝婿不成?各位爱卿,说说你们的意见?”
话音落点,文官中已是走出一人,正是个性有些倨傲的中书令杨师道,他躬了躬身子,沉声开口道:“陛下,诸位同僚,昔日匈奴势大纵横漠北数千里,汉朝初立不敢挡其锋芒,所以文景皇帝都以和亲安抚匈奴为主,其后经过数十年休养生息,发展财货经济,武帝这才下令由卫青、霍去病率领虎贲出阵,一举扫灭匈奴。如今吐蕃崛起于西陲,国力强盛,带甲之士数十万,与匈奴何其相似,而我朝刚刚才平定高昌,西域不稳,所以微臣觉得应该以安抚为主,舍一女子而保边疆太平,圣王之道也!”
“中书令大人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随着一句高亢的嗓音,武官中走出一个体型魁梧的官员。
余长宁见他高鼻深目好似胡人,正在好奇他的身份时,那人已是沉声禀告道:“陛下,臣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有言启奏。”
“爱卿请讲。”
这执失思力原是颉利可汗属下的酋长,贞观年间护送隋萧皇后归唐,被任命为左领军将军。颉利可汗被李靖击败后,执失思力奉命招降浑、斛萨等部族,乃是一名骁勇的战将。
只见他大手一挥,厚阔的嘴唇起合间粗粝的嗓音震得大殿嗡嗡作响:“吐蕃对我大唐窥视久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上前年松赞干布发兵二十万进攻松洲,有赖陛下运筹帷幄,侯大人指挥若定,这才击退来敌,如此吐蕃竟胆敢上门求取天朝公主,实在厚颜无耻,臣愿率领虎贲十万进攻吐番,取松赞干布之头颅献于陛下,请陛下恩准。”
粗粝的余音尚在回荡,不少大臣已是摇头苦笑了。
这个执失思力真是一个只知打仗的夯货,明明是议定是否和亲,却将话题带到了征战吐蕃上面,怪不得都说胡人野蛮只认一根筋,今日看来的确如此。
李世民不置可否的一笑,将视线转到了新晋的兵部尚书侯君集身上,右手一拍御座扶手沉声问道:“侯爱卿,你执掌兵部,说说你的看法。”
侯君集有着一张不苟言笑的黑脸,乃是这次唐军平定高昌的主帅,也是继李靖之后涌出的新一代名将,只见他沉着脸禀告道:“陛下,目前西域初定,我朝根基尚不安稳,许多西域国王摄于西突厥与吐蕃的淫威,对于我朝也是阳奉阴违,所以微臣认为目前我朝重心当以经略西域为主,若是轻启战端与吐番交恶,难保西突厥不会横插一脚,所以应该慎之又慎,能和亲安抚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侯君集乃是执失思力的老上司,所以执失思力也不便反驳,只得尴尬咳嗽一声退回武将序列中。
房玄龄出班奏道:“陛下,老臣附议杨大人与侯大人之言,如今吐蕃松赞干布乃不世雄主也!在位期间不仅统一吐蕃,兼并苏毗、羊同等部,又攻破党项、白兰,击败吐谷浑取得其旧地,向西更征服了大、小勃律,其地数千里,兵甲数十万,其国其势,只怕就算我大唐,也得好生掂量一番。”
李世民皱眉问道:“如此说来,房卿是赞同和亲呢?”房玄龄拱手道:“为政之道当以时论事,权衡利害,老臣认为和亲安抚吐蕃尚是其次,若能使他为我大唐所用,这才是其中的关键。”闻言,李世民一双细长的双眼陡然亮了,拍案赞叹道:“房卿此言高屋建瓴,当真是一语中的,若能与吐蕃结为翁婿关系,使之为我大唐效力,即便是用十个公主也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