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皇子,即使顾玠没有刻意摆出威严来,坐在椅子上,也仍可见其矜贵。
今天的主角是五公主,顾玠又是在病中,只穿了一件合乎礼制的长袍。下摆是混着金线织造而成,哪怕是俯身,也能带动布料反射出几缕金灿来。
二皇子的容貌跟早就去了的贤妃娘娘像了个十成十,当年贤妃娘娘尚在闺中,就已是名动天下的美人,结合了对方跟顾清濯优点的顾玠容貌自然更甚一筹。
这些年来,明里暗里想要将自家儿女许配给二皇子的不知道有多少,只不过二皇子对于这些事情始终都是淡淡的。
他看着丑奴恭敬而没有一丝错处的行礼,心中产生了些许好奇。
能在这里出现,穿的又不是宫装,明显是随着进宫的官员来的,大概是侍从一类。规矩严明,想来是被人教导过的。既然如此,对方那日为何又擅自出现在皇宫中?
顾玠整个人的气质都是温润的,就连随意落在丑奴身上的目光也是如此。
然而他说完以后,对方却并没有马上抬头。保怀是他身边的一等太监,哪里容得了旁人这般不敬。
“大胆,没听见二殿下说的话吗?还不赶快抬起头来。”
保怀声音虽然尖锐,但语气中更多的是为了维护顾玠的权威,并非是刻意针对丑奴。
顾玠偏了头,向他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不过那意思是带着不赞许的。保怀立即往后又退了一步,躬了身不再开口。
跪在地上的丑奴这时才又出声:“回殿下,奴才相貌丑陋,怕惊扰了玉体。”
地上铺的都是小块的鹅卵石,一颗一颗,光滑圆润。
“无妨。”
丑奴的呼吸不知道是不是停滞了片刻,顾玠只看他将身子更低了一些,而后才慢慢抬起了头。
他的头发梳得很整洁,这也就意味着脸上的伤疤没有任何遮挡。当众人看到他的脸时,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
丑奴连抬头都显得很有规矩,视线一直都是看着下方的。
即便是二皇子的一双靴子,布料都尤其昂贵。
在场所有人当中,大概只有顾玠的表情是最平静的。上回他就已经知道,对方脸上有伤,只是隔了一段距离,纵使看得清楚,也不如现在。
除此之外,上回他并没有来得及去看对方整张脸,而现在他则是慢慢端详着人。是一张陌生的脸,可那种熟悉感仍旧存在。
“可有名字?”
“有。”
丑奴几乎是问一句才会回答一句,而顾玠也很有耐心。
“叫什么?”
这时候吹来的风也都是极为温柔的,顾玠的声音就像是此刻的春风一样,听不出里面有任何嫌弃意味。
又静默了一瞬,听到丑奴回答:“奴才姓徐,名连。”
在他没有变丑之前,燕琅叫他“喂”“那个谁”之类的称呼更多,变丑了以后,燕琅就开始喊他丑奴。
而在更早,丑奴其实是有名字的,只不过他不愿意告诉燕琅。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叫什么名字。
同时也是第一次,丑奴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
他的名字很普通,字也并不特别,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廉价。
徐连回答着,视线一降再降,从能看到顾玠的靴子,到只能看见对方脚前的圆石子。那块石子已经被太阳晒了有一会儿了,即便是春日里的太阳,也是应该有些温度了。
“徐连。”仿若一阵清风从面颊上吹过,又仿若一阵淡淡雾气自皮肤上擦过。
就跟顾玠自己念自己的名字一样,在念出徐连的名字时,他的大脑中也立即浮现出了对应的文字。同时出现的还有堕马那一刻的记忆,极快地闪过,却足够人看清楚故事发生的始终。
那天他一共邀了五六名好友,各个都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年纪,挥鞭纵马,好不快活。顾玠一马当先,而随着马跑得越来越快,意外出现了。
从马背上再到被甩下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顾玠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岂料就在这个时候,有人飞过来接住了他。但落马的冲势太猛,连累对方也跟着滚下山坡。
顾玠醒来时对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看到徐连,又记得分明。在那种紧要关头,是对方尽力护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