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槐形容枯槁地站在门口,眼神散乱,不像人样儿了,“早上我正准备起来,家丁跑过来,说他们一开门就看见门口有扇门板,是少爷,于是赶紧来报信儿。我撒脚跑过去,他们已经抬着往里走了,一看,还真是咱少爷。”侍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可是咱少爷……”
我又哭了,尽管我们都接受了君闻书死的结果,但他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君府,对我们的冲击力还是太大了。在我心里,君闻书是活的,是活的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没工夫深究到底是谁、为什么把君闻书送回来。眼前,他的生死占据了我的大脑和精力。林先生安慰了我一阵儿就走了,我一个人守着君闻书。
他气息微弱,我撬开他的嘴,灌了点儿米汤。他能下咽,就是很勉强,一次吃的不多,我便隔一会儿喂他一些。喂多少次我都不嫌麻烦,我相信人是铁饭是钢,他多吃些,就会好得快些。衣服早给他换过了,但头发还是很脏,我用温湿的毛巾轻轻搓揉他的头发,给他润湿手,小心地剔着指甲。不敢给他擦身子,怕他受凉。我想让他干干净净地躺着,他一向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
君闻书,醒来吧。你爹死了,你姐死了,你要是再醒不过来,你娘真的要崩溃了,老人不应该受到这种打击。醒了吧,醒了吧,我们还在书房聊天,吃那些豆腐包,互相比赛背书,一起看圆珠湖的荷叶。你不是说了吗,荷者,合也。醒了吧,你忘了你要我等你回来,还说要给我带临安城的好玩意儿,你就这样回来的吗?你这个浑蛋!醒了吧,醒了吧……
心里乱,躺也躺不住,我索性爬起来洗他的衣服,一掏袖兜,一块石头掉了出来。我摸起来一看,是个胖乎乎的盘腿坐着的小童子,肥嘟嘟的腮帮子,弯弯的双眼,双下巴,戴着项圈,衣服褶子栩栩如生。我摩挲着,感觉下面有字,倒过来一看,原来是个印。两行古篆刻在底座上,仔细辨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的泪一下子涌出来了。
冬日的阳光里,扬州街头,他小声说:“我想和你手拉手走。”车中,我在哭,他握着我的手说,“我知道你难,我也难,我们就手拉手,互相扶着走过去,好么?”,榻上,他握着我的手,“若是有下一辈子,希望我不是君闻书,希望我能认出你,多冷,我们都不怕。”……
我抓着印,小声哭了起来。你追了我这些年,我也追了别人这些年,你和我,是谁的错?你若不是君家儿,我若不是君家奴,我们或许会在一起。但是,我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你苦苦地为我留了一个侧室的位置,可我……
我号啕大哭。
谁在等你,你在等着谁;谁在等我,我在等着谁;谁在爱你,你在爱着谁;谁在爱我,我在……爱着谁。这世间的爱情,谁能说得清?
幽暗的灯光下,君闻书无意识地躺着,我把印放在他手心里,掰着他的手指头握紧,流了一夜的泪。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同学,听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已经被用的相当雷,可是我实在想不出比这个还朴素、还深沉的话了。如果真的雷到大家,那请自服防雷散吧。
其他问题,譬如此情节是否失实,请各位尽管评论。南适晚上要替人上课,明天回复,谢谢。
第六十一章 假喜(一)
我在天光微亮中醒来,揉了揉眼睛,倒了温水,拧干毛巾,在床前小声说:“少爷,洗脸了。”轻轻地给他擦了脸、擦了手,又用口盐给他刷了牙。一切都弄好了,我摊开他的手,用力地搓他的手心,左右各一百下,之后又给他搓脚心。我记得书上讲到手脚心是人的穴位汇集之处,郎中说君闻书受了寒气,那么刺激一下神经和血液循环也许有好处。我痛恨上辈子怎么就没有学医!
身后传来君夫人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我赶紧行了个礼,“回夫人,给少爷搓搓脚心,让他暖和些。”
君夫人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后面跟着待蕉,这次她没哭,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失神地盯着君闻书,看得我很担心,“夫人?”我轻声唤着,“夫人,少爷会好的。”
她木然地转过头来看看我,又木然地转回去看着君闻书,“你做你的。”我应了,又开始忙活起来。全都做完后,我拉好被角,洗了手,看榆把饭送了进来。“夫人,饭来了,您先吃些?”我端着盘子恭敬地问着。
她摇摇头,“让三儿吃吧。”看着我喂完药她才走,待蕉扶着她,像是扶着一个木偶,很衰老很破败的木偶。可怜这个老妇人,老年丧偶,白发人送黑发人,丢了一个女儿,如今儿子又……我擦了擦眼睛,返身回来。
一天都没再见到她,每隔一个时辰,我都轻声叫着,“少爷,吃饭了。”给他喂点儿米汤,再搓一遍他的手脚心。我边搓边想,都三月了,要是冬天就好了,还有雪,听说雪是至寒至暖之物,唉,有贮藏的就好了。
其他时候,我就坐着和他说话。
“少爷,你可回来了。”我握着他的手,“你不知道急死我了。你知道吗?不知道吧。是我出主意不让赎你回来的,是我……”我的泪流了下来,“你怪我吧?我不是守财奴,我觉得你会同意我的。”我的脸贴在他的手上,“他们都说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吗?这三十多天我是怎么过的!我真觉得你不会回来了。你快醒了吧,醒了吧,醒了吧……”我呜呜大哭。
有人拍着我的肩头,是林先生,我赶紧抹了把泪站起来,“先生好。”
他点点头,“姑娘节哀。姑娘既能把少爷从贼人手中救出来,想必少爷的命不该绝。”我擦擦泪,点点头,“希望吧。”
我们看着君闻书,林先生开了口:“姑娘,有件为难的事,夫人打发我过来说一声。”
夫人?她早上不是来过了吗。
“呃,”林先生似乎很为难,“姑娘千万给老朽个脸面,要是说得不中听,姑娘也别太……一切都是为了少爷。”
他要说什么?
林先生迟疑了一下,“夫人的意思是,想让姑娘给少爷冲喜。”
我惊得瞪着眼睛望着林先生,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姑娘不要这么看着老朽。夫人说,府里连年不太平,该有件喜事冲冲府里的恶鬼。既然姑娘已是少爷房里的人了,倒不如兴个礼,冲一冲吧。”
这话太突然了,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夫人说,如姑娘愿意,以后便是君家人,夫人按君家儿媳来看待姑娘。即便少爷将来没了,夫人绝不刻薄姑娘,孩童也由姑娘领养,叫姑娘为娘。老朽以为,夫人之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