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远房姑姑啊。”
“很远的关系,她也挺可怜的,嫁人几年就守了寡,也没个孩子,后来就进君府做了老妈子。听说君府待下人倒还好,可是,毕竟没个依靠,老了、干不动了,再好的主子也不会留她了。”
“君府是做什么的?”
“我只知道是一个织业大户,富甲一方,在扬州。”
我“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继续啃我的猪蹄。
“好吃吗?”
“好吃。”
“这姑母过些日子离家回君府,我爹爹得去给她送行,少不得要带我去,我到时再偷偷给你多带几个。”
过些日子?我神色一黯,恐怕我早就不知又飘到哪里了吧?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过些日子,恐怕我就不在这里了。”
他神色微动,“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我苦笑了一下,垂下了头,“方丈今天找过我了。”
他默然,他也知道,方丈找我意味着什么,我继续慢慢的啃着猪蹄。好一会儿,他问我:“你有什么打算?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受得了这生活?越来越大了,也不大好讨了。”
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我明白,我惨然一笑,“我自己又何尝不知道乞讨的生活是有一日没一日,可是……,除了讨饭,我还能干什么?”
他也叹了口气,脸阴了下来,我们便都不再说话。
微风轻轻的吹着,走过之处,草儿微微的弯着腰。混着花香、草香的空气在阳光下有一种膨胀的感觉,让人熏然欲醉,不知名的虫儿在吱吱的叫着,我真想让生活就这样永远的静止下来,安定、阳光、有东西吃、还有和我差不多的人同我说说话。可是,这一切,我知道,都是假象,根本不属于我,我终究还要去过我的生活,那辛酸的、危险的,充满着不可知的生活。
为了缓和气氛,我笑着问他书读的如何。提起读书,他的脸稍稍开朗了些:“读书?简单嘛,还能难倒我?”我想了想,问他可曾读过《朋党论》,“欧阳文忠公明篇,当然读过,”说罢,他并朗声诵起一段。
我点点头,“不错。那你如何看待这朋党之事?”
“哂,朋党不过是些小人抱团结营罢了,君子不屑为之。”
“如此简单?那对付朋党,你有何妙招?”
“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邪不压正,我堂堂君子,耻于与小人相斗。自古君主多是因其缺乏识人之术,以致遭小人之祸。如今我大宋国运昌盛,圣上眼明心亮,朋党之祸,必不再有。况且,我不欲与之争,谁奈我何?”
我嘿嘿笑了笑,朋党之事我原既已考虑过。朋党,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都不会消亡,身为职场中人,尤其身为管理者,对此不能不察。我们现代的政党,其实也是朋党一种。朋友虽有其弊端,但却无法消除,有时还必须借助之,君不见,哪国的总统,不是借助团队的力量上台?
他即欲入职官场,朋党之事万不可小视,一轻视,轻者丢官,重者有杀身之货。看他的样子,我十分担心,分别在即,我想给他几点话作为忠告。于是我说,“我以前的蒙学先生对官场之事颇感兴趣,他做了一篇文,你要不要听听?”
萧靖江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我便把王世贞的《读朋党论》背给他听:“凡为君子而纯者,必不为朋党者也,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而已,曰“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而已。……。”背罢,我又说:“你别看我,也别小看这朋党的问题。只要有利益存在,就会有矛盾,只要有矛盾,就必定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敌对,最后为了达到目的或目标,就会结成某种小集团,即朋党。此中可能并不以是非为标准,有时只是见识不同。但朋党之争,最为残酷,即便你无意介入,有时亦难免为之牵连。你既准备要博取功名,朋党的问题也断然不能忽视。因为朋党,不仅仅是结营抱团的问题,更是不同的人、不同的观点、认人、识人、与人相处的问题。人生在世间,既要同君子打交道,又要同小人打交道,周旋于君子与小人中间,方能保全自我,并成大事——你千万记住,别吃亏。”
他有些疑惑的望着我,我笑了笑,正准备再说话,忽然石头那边有一个声音冷冷的传出来:“好一个‘保全自我,并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