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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看了看我,点了点头。“小施主,贫僧刚为你号过脉,你吃了不洁净的口食,又受了夜冷,着了伤寒”。
不洁净的口食?什么?我回想了这几天所吃的那么一点点东西。哦,馊了的窝头。唉,我也不想吃,可是,饿,不吃有什么办法?应该是肠炎或者痢疾吧?他说是伤寒?我听说过,好像可以死人的,不知这宋代可有消炎药?应该没有抗生素吧?那怎么对付炎症呢?
“小施主”,那方丈见我一脸的木相,便又唤了我一声“不知小施主有何打算?”
打算?打算?我有什么打算?正不知说什么,又一阵难忍的腹痛上来,我捂着嘴,奔向厕所,连呕带泻的又闹腾了一通。
待我晃晃悠悠的回来,见方丈仍在原地。我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求方丈发慈悲,收留小女几天。小女现在身上不好,若是出去,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方丈一脸的不忍,沉吟了片刻道:“小小年纪的女童儿,即便是穷人家的孩儿,也该在父母膝下蹦跳玩闹。似你现在这样的,想必也有你的苦处。见难救难,是我佛之义。小施主,你若实在无处可去,可去寻一旅伴儿,在我这寺里安歇几天。只是,你必得有个伴儿,若是无伴儿,我这儿可不收单个的女童儿。”
这方丈虽然迂腐,说的倒也有道理,我一个女娃儿,住在这男人寺里似乎也确有问题。出去,以我现在的身体条件,我也断断走不了几步,在这儿住几天是上上策,我已经很久没在有屋檐的地方住了。可是,我上哪里找个伴儿去呢?
“谢方丈好意。只是实不相瞒,若我有伴儿,也不会一个人出来讨饭了。”
“小施主,尽力吧。或遇着个善心有缘的,也未为可知。这寺虽不大,却也立了几百年,贫僧也破不了这寺里的规矩。小施主,贫僧许你,只觅得一伴儿即可,年龄、男女皆无大碍,即便似你……这般,贫僧亦允你们暂住些时日。”
我懂这方丈的意思,冲他磕了头,晃晃悠悠的出去了。我知道,我必须要找到一个伴儿,无论是谁,否则,我只有横尸街头了。上哪里去找个伴儿呢?想来想去,也只有找我的同类——小叫花子了。小叫花子都愁晚上住的地方,我拉上个小叫花子,他肯定愿意。我想到这儿,精神抖的涨了起来,扶着墙一步三挪的蹭到一个看似热闹的街口,找了个墙角坐了下来,等待着我的同伴出现。
太阳由东而南,越来越小,却越来越热的灼在大地上。昨晚吃的那点东西早就连吐带泻的折腾的精光,早上起来,水也没有喝一口,我觉得自己好像要虚脱了,脑袋越来越重,眼皮越来越沉,我不断的提醒自己要打起精神,不能放过一个小叫花子,因为这是我的唯一生机。我看啊看,等啊等,半晌没有一个叫花子路过。
“妈妈的,湖州这么富,一个叫花子都没有?让我自己垄断了?”我忿忿的想,真是天要绝我,难道,我命苦到连个叫花子都找不到?我走了这么多地方,哪个地方没几个叫花子?有时为了竞争点儿吃的,我甚至还要和他们打上一架。天啊,你快让个叫花子出现吧,我是要拉着他去享福啊,有免费的房子住啊,快出来吧,快出来吧。我睁着小眼等着,却始终不见一个叫花子经过。又一阵腹痛上来,像一只手抓住我的肠子猛拽,因为没有吃过东西,我干呕起来。
“咦,你怎么还在这儿?”一个略带诧异的少年声音自上面飘来。
我捂着嘴抬头一看,谁?哦,是昨天那少年——无论过了多少年,他总是要那个样子,瘦瘦的,白脸,眼睛不大,不好看,却很温和。
我松开手,挣扎着想起身对他行个礼,又一阵恶心,我只得又用手捂着嘴。
“你怎么了?脸上腊黄的吓人。”
我心里一动,为什么不让他陪我去寺里住几天?他既然指点我去那寺,肯定对那寺比较熟悉,让他和我去住,方丈也不会不愿意。况且,看他昨日帮我那样子,应该不是坏人……事到如今,我也想不了那么多了。我立刻跪在他面前,不住的给他磕头。
那少年似乎吓了一跳,想扶我,又伸不出手,退后了一步,才说“你这是做什么,周围人多着呢,快起来快起来。”
我跪在那里,头触着地,“求少爷答应我这下等人的不情之请”。
他看了看周围,局促的说“你快起来啊,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怎么了呢。你说,有什么事?莫不是想再要点儿吃的?”
我一动不动的说,“求少爷发发慈悲,和小女子到寺里住几天。”
他大惊,“你说什么?让我和你去寺里住几天?你说什么呢!”
“小女子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万般无奈,只能请少爷发发慈悲救命了”,我仍然跪在地上,把我发病及方丈的说法给他讲了一遍。我的声音是如此之小,以至于那少年不得不俯下身来听我说话。我讲完,又给他磕了个头“少爷,我说的句句是实情,您可以去寺里询问方丈。小人本如一条无家可归的狗,死亦不足惜。但万物都有求生的本能,请少爷见怜。”我说到最后,自觉心酸,泪也下来了。
他又四处望了望,然后对我说:“不是我不信你,也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家有我家的难处,让我和你去寺里住,我确实做不到啊。”
我跪在那里,只是不住的磕头,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现在除了磕头,我还能干什么?在有尊严的人看来,磕头最难。但于现在的我,磕头反倒是最容易的事了,命都快没了,还有尊严做什么?尊严是需要实力来保证的。
他为难的看了看我,“你别磕了,真的不行,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我哀哀的说,“少爷,我若是能再想出别的办法,至于在这儿跪一上午吗?少爷,我比任何人都想救我自己的命啊。我虽然命不值钱,那也是我爹娘给的呀,我爹娘生我下来时,也曾希望我好好的活在这个人世上。少爷,我想活,找不到人和我在寺里住,我就只能死了。少爷,我想活啊。”
我呜咽着说了上面一大堆话,那少年似乎被打动了。他长叹了一声,“唉,我又比你能好多少,我又何尝不想帮你,只是,只是……”他没有说下去,一脸同情的看着我。半晌,他似乎下了决心,“这样吧,我随你进寺,先和方丈谈谈再说。但你也别抱什么希望,我有我的难处,去寺里住,是老大的问题。”
我心里一阵狂喜,有门儿!赶忙给他磕了个响头,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寺里走,少年在后面远远的跟着我。望见山门了,我站下来等他,左等右等却不见他上前,莫非他反悔了?怎么不见来?他耍我?!我火从心来,小破孩儿,骗人!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回到街市口继续趴着,听得旁边的花丛中传出极低的声音:“你不走,站这儿干什么?”
我顺着声音往那丛灌木一看,一角灰色布衣,半张少年的脸,哦,原来他躲在这儿。他继续说,“你只走你的,找到方丈,不要上前,只在那儿站一会儿,然后退下,我自然会跟上,和方丈去说。”
我点点头,转身一边走一边想:古怪,难道他是通缉犯怕被人发现?哦,想来是他怕与我同在街上走,惹人笑话吧。想到这里,我有一丝受伤——我落到了这个境地,但旋即又释然了,也是,正常人,谁愿意和叫花子一起招摇过市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能救我就行。他在寺里住好像有很大的难处,估计是家里管的严,那他家教一定也不错,可为什么他家看起来如此清冷呢?不知道他到底要和方丈谈什么?……
我胡思乱想着跨进大殿,问了值勤的和尚,得知方丈正在后山督促小和尚浇溉菜园,依着他的指点,我远远的看见了方丈。我往身后瞟了瞟,原地站了一会儿,一阵腹痛上来,我赶快又往厕所里跑,待我回来时,方丈已经不在原地了。我无处可去,只好捧着肚子溜溜达达的回到前庭,找个荫凉地儿守着山门坐了下来。
万里无云,真是个好天气。我倚着门石,看着花木在阳光下闪着光,觉得生命真是美好。寺里遍植花木,葱郁的香气和着诵经之声扑来,让人恍若出尘。我记得哪本书里好像说过,寺里的花木一般都比较盛,一是佛地庄严,二也是为了让更多的香客前来随喜。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一辈子固然很好,只是那班和尚,连入世都没有,又哪里来得出世呢?他们没有经过艰辛的生活,又怎么会知道佛经的广义呢? 每个人都有生活之权利,可是人在这尘世,又是多么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