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已矣,就让所有的秘密就此终结,一并带入棺材里去。
流萤也是这样希望的吧,他想。
韩宏义走进大太太的院子,在房门前停下,他微微叹口气,调整了心绪再推门进去。
只见大太太歪在榻上,手支额头,双目紧闭,身上没换孝服,丝毫没有要过去前堂的意思。
韩宏义不禁微微皱眉,“母亲,早些更衣吧,前头该净身了。”
大太太没睁眼,虚着声音答,“我身上不舒服,让他们弄吧。”
她说他们,不是你们,韩宏义听得出来,这是连他都不让过去的意思。
他叹口气,在大太太面前跪下,一个头磕下去。
“母亲,儿子求您……收手吧。您照拂儿子长大,儿子给您养老,父亲已然作古,就让恩怨都随他去,您若是不愿意瞧见二房的人,儿子将您接出去寻个院子,安安静静的,陪着您,每日烧香礼佛,好不好?”
“凭什么!”
大太太忽然睁眼,手中的佛珠披头砸下来,哗啦啦散了一地。
“我是正房大太太!我搬出去?给他们腾地方?哈!”大太太笑起来,“你真是我的好儿子!竟出这样的主意!”
她手里没了东西,心里也空落落的,哆嗦着指着地上的韩宏义。
“你、你想要我息事宁人,保住韩家门楣,好成全那个狐狸精和那个野种!你做梦!老爷没了,韩家就得败!我就是死,也不给他们留下分毫!我生你养你啊…宏义!!”
大太太悲从中来,皱巴巴的脸上淌下两行浊泪。
“我一个人,在这空屋子里守了二十八年…二十八年啊!宏义…你生病的时候,是我给你请大夫,一口稀粥一口药,养你痊愈,你求学,是我默默护着你上学,再独自走回来,你出门,我给你准备行囊,你回家,哪天进门不是热饭热菜的摆在桌上…宏义,你的母亲是我!不是那个狐狸精!”
“母亲息怒,儿子思虑不周,让母亲伤心了。”
韩宏义起身将大太太抱在怀里,由着她不住地悲泣,他揽着她的肩,大手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拍,哄孩子一样的哄这个心碎的老人。
大太太哭够了,摸一把泪继续说道,“宏义,你是我的儿,母亲为你筹谋一生,你当为我报仇。”
韩宏义的眉头再次皱起,“母亲要做什么?”
“你在军部这么多年,也有些声望,你去同大帅说,就说…他们是共匪,一并抓走拷问,只要进去就是你舅舅说了算,届时…”
韩宏义脊背一寒,豁一下站起来。
“母亲!您何至于此啊?方才那程少爷是母亲寻来的没错吧?您要家产,大可以同二房开诚布公的谈,现下程少爷还在府上赖着,您借由他张嘴要个数就好了,何至于要将他们陷害至此啊?!您念了这些年的经,到底都念了些什么!”
韩宏义这般态度,大太太又冷了脸,别过头靠回榻上。
“母亲…”
韩宏义觉得自己说了重话,伤了大太太的心,态度又软了下来,“儿子言语过激,给您道歉。”
说罢,他跪下来又磕一个头,随后起身说道,“小时候您教育我,冤家宜解不宜结,怎地今日母亲竟然这般想不开,儿子希望您能心存善念,化解干戈。”
大太太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仿佛一个木头雕塑。
韩宏义叹口气说道,“您身子不好,今日便歇着吧,前头我去打个招呼。”
随后他快步出来,站在院门外,仰天呼出一口浊气。
“二少爷。”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韩宏义回过头,是新晋的大丫头小翠。
他点点头,嘱咐道,“母亲精神不好,你多照顾着,若是有不对劲的地方,随时告诉我。”
“好。”小翠一福身,却没有起来的意思。
韩宏义叹口气,她是什么出身,他是清楚的,见这样子便直言道,“你若是也同母亲一般,对他人图谋不轨,我也是有些脾气的。”
闻言,小翠的眼泪掉了下来,哭道,“二少爷方才同大太太的争吵,我都听到了,还道二少是不同的,原也是这般人,我娘做了蠢事,可我却是干净的,她生前嘱托我二少爷是好的,让我有话便对二少爷说,想来我娘是真的蠢,也会看错了人。”
小翠返身就走,韩宏义意识到自己情绪上头,无辜连累了她,忙说道,“你回来,是我的错,我说错话。”
小翠才又转回来在他跟前站定,韩宏义叹口气问道,“你找我,是有事要说?”
小翠抬起眼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