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瞥了刺竹一眼,心中狐疑,五阳才十四岁。又是家中独子,当时就是为了保住他的安全。所以留在身边做自己的侍卫官,这次刺竹怎么把他也调过来了?暂且不提这个。清尘此刻却已经明白,原来刺竹兵分两路,一路扮成商队走明路,他们这一路冒险,其实是在探路,似乎,对于如何攻打回头关,刺竹早就有了想法,这一趟来,是为了完善设计方案。
“按照原先的安排,留下水和食物,四个人留在这里守好马匹。”刺竹翻身上马:“其余的,马上出发,混过回头关。”
“清尘,”他喊道:“我们俩的马都必须留在这里,秦骏很容易认出雪尘马,这个商队里,一匹战马也不能出现。”
回头关设立在楼兰山脉的狭隘之地,进入关口前,地势就慢慢地高了,两个山包之中,夹着回头关。即便是过了关口,还有一个狭长的通道要走,尽头,就是丽水城。丽水城就在楼兰山脉脚下,背阴而且拥有一口大泉水,是沙漠里一个绝好的去处。正因为这样的地理条件,此处占地不大却非常富庶,是商贩的集中和流散之地。
进关口的时候盘查得非常严格,来处去处,逗留几天,运送何种货物,马匹人数都一一登记,好在马帮的领头经验丰富,对答如流,守关的领将终于挥手,示意可以过关。
“你这些丝绸,抽税三百两银子。”军士说着,伸出手来。
领头吃了一惊:“啊?咋地涨了这么多?原先,也就一百两不到啊……”
军士哼一声:“如今涨了。”
“那不可能,我回来也带了货的,就十来天前,比这还多,才一百两……”领头心疼钱,叫道:“涨,那也得说个道理,朝廷有明文规定……”
“朝廷?!”军士冷笑一声:“这里已经不归朝廷管了!”
领头一吓,磕巴道:“那,那归谁管?”
“秦将军!”军士有些不耐烦道:“算你运气好,只是涨点价,赶紧交了税走人……不定哪天打起仗来,你就是愿意交钱都过不去了……”
领头听罢,忙不迭地交了银两,瑟瑟问道:“敢问军爷,是哪位秦将军啊?”
“秦阶!”军士大声说:“威震将军秦阶!安王都打不过的……”
“啊……”领头顿时满面愁容,连声道:“还是不要打吧,我们都指望这条路挣钱吃饭呢,多交点税都成,千万别打仗,打起来,我们还怎么活呀……”
“你哪那么多废话!再说一个字加收一百两!”军士吼一声:“快滚!”
一队人就这样过了关,出了通道,顺顺当当进了丽水城。刚进城门,就看见地上跪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带着孝,跪地乞讨。几个人围着看,指点一番,走了。
刺竹探头去看,不觉慢了脚步,清尘伸手,扯扯刺竹,示意他快走,刺竹却不急,在旁边找了个面善的小贩,买了他一摞饼,问道:“这咋回事呢?”
“惨啊……”小贩问:“你们是才进关的商队吧?”
“是啊。”刺竹的眼睛,梭梭到处看着。
“你得庆幸自己混了条命回来。”小贩又问:“关税涨了,你们吱声了没?”
“涨得这么厉害,哪能不吱声呢,”刺竹笑嘻嘻地说:“我们还想把朝廷的规矩搬出来,才啰嗦两句,就喊打喊杀的……”
“天变了呢。”小贩低低地说,偷看四处。
“知道,换了秦阶将军管这里,”刺竹假意毫不在乎:“只要交银子过关就行,俺们不管那么多……”
“你们真是运气好呢。”小贩扬扬下巴:“你问的那个孩子啊,是个商队领头的小孩,头一次跟着爹出来混马帮,他爹也是个老把守,我们都认识的……前两日进关的时候,被杀了,商队就散了,东西都是各搬各的,没人顾这孩子,末了,孩子一文钱没有,还要葬父,还要筹措路费回家……这都第三天了,跪这儿,给钱的也没几个……”
“这商队的人,也太不义道了!”刺竹愤愤道。
“商队都是凑起来的,各自管各自的货物,虽然有个头,但只是结伴走,如今领头死了,路还要赶,货还要去卖,自然也就重新选个领头,还得往前走,这孩子也不是自个的,谁也不能带着啊……”小贩说:“他爹的货物人家没动,所以,他就跟这卖。可是,那都是些银饰,中看不中用,运到外藩那些个贵族享用,这穷地方,都是想挣钱保肚子,谁用那些东西,所以,也卖不出去……”
刺竹回头又看了看那孩子,说:“不买货物也可以,施舍点钱,总是可以的,怎么都这么没有同情心啊?”
“唉,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小贩说:“这里都是火葬,这孩子不肯,非要把爹的尸身运回家去入土为安。孝心是可嘉,可是你说,一个孩子,给他多少钱,他一个人都不可能回得去,还拖个死人,只怕没到半道就会被沙子埋了。这里的人不施舍他钱,也是为他好,凑足了钱,他拧着要一个人走,也是个死,反正不给他钱,他走不了。”
“还是等回头的商队吧,只要有商队从胡人那边过来,要回麦城那边,看能不能带上他……这几天是没回来的商队,过些日子有了,也难说,人家带个小孩愿意,可是还要拖个死人,你说多晦气……谁干啊?”小贩看那孩子一眼,压低声音道:“我估摸着,秦阶占地,朝廷不会不管,这仗迟早是要打的,一打起来,这孩子,怕是回不去了……可怜那家里的女人,死了丈夫,孩子也没个下文……”
小贩叹口气,不说话了。
刺竹望着那孩子,出了好一阵子神,便又问道:“他爹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