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篆顿了顿,又叫起来:“管你们干不干,等我舅舅来了,让舅舅决定……他说不带你们,你们可也怪不得我了!”
淮王看着敬篆,一字一顿地说:“你那个亲爱的舅舅,秦阶,早就跑了……山上的沐家军一打下来,他就跑了……除了一万人马,他只带了一个人,就是他那半死不活的小儿子秦骏……他还记得你是谁?!淮王大公子?他嫡亲的外甥?”
淮王气愤地咆哮起来:“你指望他带着你走?他逃走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临走的时候,他还跟我说,他去城门口顶着,誓跟乾州共存亡,城门要破,也得先从他身上踏过去呢……”
“你爹我都不算什么,你是什么东西?!”淮王直起身子,冷声道:“事到如今,你想死得死,不想死也得死!等你死了,再去谢你那亲爱的舅舅!他要是肯带着我们突围,你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秦夫人只觉得头顶一炸,身子软软地就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敬篆半张着嘴,瞪大眼睛看着淮王,好像一根木头。
“不是我不想带你们走,但凡我有一点办法,又何必出此下策?”淮王长叹一声:“如今,我也是无路可走……既如此,何不如一家人死个团圆……”他黯然地抬手,吩咐道:“拿药来。”
淮王妃含着泪,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来,缓缓地打开,只见那一个个小格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黑色葡萄大的药丸。
“这药不苦,吃了,也就解脱了……”淮王瞥了一眼,便飞快地别过脑袋去,抖索片刻,唏嘘道:“一个个来,等你们都吃了,我最后……”他转过头来,对淮王妃点点头。
“我是王妃,我带个头……”淮王妃说着,捏起一个送入自己嘴里,咀嚼着,吞了下去,然后喝口水。随后,她拿起一个,喂给儿子敬臻。再走到依琳跟前,轻声道:“来,自己拿一个吃……”
依琳看着母亲,淮王妃淡淡地望着她,眼光里没有任何内容。
依琳低下头去,去看纸盒里的格子,冷不丁,发现母亲端着盒子,大拇指在边上的一个药丸上轻点了两下。她马上会意,捏起那个药丸就放进了嘴里。
所有人都服下了药丸,敬臻头一个倒下,淮王妃想去扶。却也不能自持,一下便坐在了地上,就在跌下的一瞬间,她重重地将依琳扯了下来,头一歪,顺势倒在敬臻身上,同时也用袖子盖住了依琳。依琳俯在母亲的胸口下,贴着弟弟,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周遭是那么的安静,死亡的气息这么近。依琳感觉到母亲和弟弟身上的温度在缓缓地退却,她一动不动,在母亲的袖底泪流满面。
突袭从丑时开始,到辰时发起总攻,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还未到晌午时分,乾州城就破了,安王的大军倾城而入。而水路,也跟着传来了大捷。
安王骑着马,缓缓地出了乾州城门,回头望望城墙上新插上的大旗,欣慰一笑。随即转过头来,看看刺竹和肃淳,问道:“你猜,清尘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肯定摆好了庆功宴,等我们回去大吃一顿……”肃淳摸着瘪瘪的肚子,笑道:“昨儿折腾一夜。今天又是一气未歇,我还真是饿了。”
“因为你饿了,所以就只记得吃?”安王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在血迹斑斑的银铠甲上停留了一会,又朝向刺竹:“你说呢?”
刺竹想了想。低声道:“清尘,可能在睡觉吧。”
“哈哈,哈哈……”安王大笑起来:“我也是这么猜的,要不,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大营很安静,除了值守的一个小队,其他的士兵都参战去了,这会大家都正忙着打扫战场,热闹的是乾州城,这里反倒充满了一种与大战毫不搭界的闲适。
安王示意士兵不要声张,悄然走近了清尘的营帐,正要喊话,忽地帐帘一掀,奶娘走了出来,看见安王有些意外,怔怔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们可以进去吗?”肃淳轻声问。
“沐将军在里面……”奶娘说着,赶紧撩起了帐帘。
安王走进去,只看见一桌饭菜,摆着两副碗筷,却是没有动过的样子。
安王探头去看,只见里面的床上,右边挂着半边纱帐,沐广驰正坐在床的左边,斜身拿着鹅毛扇,轻悠悠地朝床里摇着。此刻,他一脸温柔的浅笑,嘴里低低地哼着折子戏,配合着脑袋也在微微地晃动,怡然自得的模样不禁让安王一怔。
沐广驰是一个硬汉,正因为他寡言少笑,也就很难见到温情的时刻,可是,安王已经不止一次从沐广驰望着清尘的眼光里读出深情和宠溺,他全神贯注,不加掩饰,面色如常但满满的笑意始终盛在眼睛里。安王常常在沐广驰那样的眼神中惆怅万般,是羡慕,是嫉妒,也是失落啊。
“哎呀,吵死了……”床上传来清尘睡意朦胧的不满声。
“不唱了,不唱了……”沐广驰笑笑,柔声道:“你可以起来了呢,要吃点东西的。”
“什么时候了?”清尘伸了个懒腰。
沐广驰说:“已经过了晌午了。”
清尘一骨碌地爬了起来,看着父亲,眉头一皱:“你还没吃饭?”
沐广驰笑吟吟地说:“等你一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