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ZV无缘扯了他一把,燕千扬偏头,“何事?”
无缘指指他,“殿下流泪了。”
“流泪?”
他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好像是流泪了。可是为什么要流泪呢?燕千扬觉得自己没出息,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搁这儿女情长。哭什么哭,死都不怕了,那还哭个什么劲儿。回春堂门前的人群渐渐散了,那些还想给百姓洗脑的人,见官差一直在人群中走动,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看,也有些心虚。而百姓里面也不全是傻子,燕千扬一番话已经说清醒了许多人,所以当人们又听到有人在说引导性的话语时,就会提出质疑。渐渐地,那些有心之人就也都散了。周明堂从回春堂里走出来,头上已经包扎好了,他看着散开的人群,重重地叹了一声。有官差跟他说:“周掌柜不用过于担心,二殿下说了他们,他们近几日就不会再来了。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二殿下的话他们回去也该好好想想。不管谁是坏人,永安县主绝对是好人,他们当初都能给永安县主去贺寿,可见心里对县主是有感情的。”
周明堂点点头,冲着官差深揖了一礼,“多谢诸位,今日若没有诸位,回春堂也等不到二殿下来救。可惜这里是医馆,不能请诸位进去吃一盏茶,但是大家放心,等到县主回来,我一定会一五一十地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说给县主听。诸位的情,回春堂领。”
官差摆摆手,“不必领情,这是分内之事。何况咱们跟县主是什么情分啊!还说这些。”
街上,那两个穿着丧服的人还没有走,周明堂看了他们一会儿,见那二人依然没有走的意思,于是便迎着他们走了过去,问了句:“二位,可还有事?”
那少年看了周明堂一会儿,说:“其实我们没有被人煽动,我们没听别人的话,我们是自己要来的。我们也知道这件事情怪不得永安县主,而且我娘的眼睛一直在用回春堂的药,如今已经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些东西了。大夫说,再有一个月就差不多可以全好了。还有我爹的病,也一直是在回春堂看的。我年纪小,做不了多少重活儿,赚得不多,银子根本就不够爹娘的诊金。是回春堂一直在赊账给我们,也从来没提过要什么时候还清。有一次我留了个心眼,跟在你身后想看看你怎么处理我赊账的字据。可是我看到你把那字据给撕了,我就知道,原来回春堂是根本也没打算要我们还钱,立字据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周明堂听着他这话,重重地叹了一下,他说:“回春堂的确从来没打算过让你们还银子。当然,你们将来若有出息了,主动来还,我们也是会收着的。之所以要你们立字据,是希望你们心中有一份责任,也不想把你们都惯成只知道取,不知道还和舍的人。县主用心良苦,希望你能明白。”
那少年点头,“我明白,永安县主是好人,回春堂里面的都是好人。”
周明堂不解,“那你们这又是为何?”
他指指二人这一身装扮,“为何啊?”
少年低着头,吸了吸鼻子。身边他的父亲开了口说:“其实就是为了去自己一块心病。今儿是老大的冥寿,往年这个日子,即使他远在边关,我们一家三口也要做一桌好菜,给他煮一碗面,然后我们分了吃。我们都把这当成一个大日子来过,因为老大是我们家的骄傲。孩子他娘说,生儿子,保家卫国,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荣耀。就算孩子死在了战场上,那也是为国而死,为百姓而死,死得有分量,这辈子活得值。可当这事儿真搁在咱们身上,咱们这普通百姓,没读过什么书,一时也是受不了的。近日又听说北地那场战争是因为左相叛国,我们心里这个劲儿就更过不去了。可是我们也都是明事理的人,受过县主大恩,又怎能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后来孩子娘说,那就穿上丧服,站到回春堂门口去念叨念叨,去喊一喊,出口恶气。等这口气出完了,就回来,什么都别再参与。陆家要了一个儿子的命,陆家二小姐也救了咱们一条命和一双眼睛,两相抵了。所以我们今日来,其实就是过过嘴瘾。”
那少年也点了点头,说:“心里的那些话说出来,也痛快多了。可要是不说,就会一直憋着,憋着憋着就容易想些有的没的,容易走歪路。所以我们就来了,但是没想到,除了我们,还有那么多人也来了。我们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我们肯定是不希望永安县主跟着陆家一起死。还有那位陆四小姐,有一回我给爹爹抓药,出来时遇见她。她见我鞋子都破了,就给了我一块碎银子,让我去买双鞋。陆家是有好人的,他们不全都是坏的。”
周明堂听着这些话,鼻子就发酸。他也想到了很多关于陆辞秋的事情,特别是在难民营刚刚建立之初,堂堂左相府二小姐,就直接在那样的地方抛头露面,不嫌弃任何人,一个一个地给难民们治病,疗伤。那次,三天三夜陆辞秋都没合眼,后来十一殿下说,等到终于可以休息时,她饭都没吃,一闭眼人直接就晕了过去。周明堂伸手抚了抚那少年的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那少年主动开口,对他说:“掌柜的快回去忙吧!今日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的心病去了,以后不会再来闹事了。谢谢掌柜的不跟我们计较,日后也请掌柜的替我们跟永安县主赔个罪。也告诉县主,不管别人家怎么样,至少我们家,人命已经抵过了,她不欠我们任何人。”
少年说完,冲着周明堂行了个礼,跟着爹爹走了。周明堂吸了吸鼻子,抬头往脸上抹了一把。他知道,其实还是明事理的人更多一些,可这事儿如果真的坐实了是左相干的,朝廷要抄斩,百姓要偿命,也没得说。他都想好了,如果永安县主死了,他就把回春堂给关了。他没本事支撑回春堂每日这么大的开销,也没本事治那么多疑难杂症。而且县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开这回春堂?为什么还要给那些人治病?大家就各活各的,你让我东家偿命,那么以后你们要救命的事,也别来找我们。我们谁也不欠谁的,缘分就这么散了。不远处,一个茶棚前,两名男子隔桌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