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到,事实上——”
“事实上,你在看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士,她订了五号座,坐在我们旁边。没想到吧,我注意到你的眼光了。我还注意到,我要订十三、十四号票的时候,你赶紧挤进来抢着说‘三号、四号更好’。其实我要的那两个座位在车子中部最为安全稳妥。”
“你观察得真细,波洛。”我有点不好意思。
“棕色头发嘛,你总是喜欢棕发女人。”
“那又怎么样,看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总比看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子要养眼吧。”
“那也不能一概而论,对我来说,那个年轻男子更有趣。”
波洛似乎话里有话。我扫了他一眼。“什么意思?有情况?”
“噢,不要这么激动,我看他有趣,只不过因为他脸上那胡髭实在修剪得太拙劣了。”波洛脉脉含情地抚摩着自己漂亮的胡髭,自言自语地说,“这是艺术,不是谁想留就能留的,留得不像样子还不如不留。唉,那些不精通其中门道又想留胡髭的人太不幸了。”
谁知道他是在一本正经抒发己见,还是在旁敲侧击讥笑别人?我懒得再搭理他。
第二天早上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正是出游的好天气。忧心忡忡的波洛把自己武装起来,除了最厚的西服,他还穿上羊毛背心和厚大衣,裹着两条围巾。此外,他还预先服了两片感冒药,又往包里放了两片。
我们随身携带着两个小手提箱,买票时注意到的女孩带了个小手提箱,那个被波洛认为胡髭有问题的年轻男子也带了一个小手提箱。车上没有别的行李,这四个箱子都放在司机旁边,我们各自落座。
波洛故意揶揄我说,你不是特别喜欢新鲜空气吗,那你就坐靠外的三号座吧,他自己坐四号座,挨着我们漂亮的芳邻。不过,他这人还是很仗义的。坐在六号座的男子有点举止不端让人难受,波洛就低声问那个女孩要不要和他换座位,她感激地同意了。这样她就坐在了我们当中,彼此间很快开始愉快地谈天说地起来。
她看上去很年轻,不超过十九岁,单纯得像个孩子,也像个孩子一样口无遮拦,我们很快就了解了她那点经历。她有个姑妈,在祖父去世后生活陷入困境,便用手头仅有的一点钱和祖父留给她的一屋子古玩开始做生意。姑妈的生意很好,在古玩界有了一定名气。玛丽·达兰特,也就是这个女孩,便来投靠姑妈,跟着姑妈学习和帮忙。她喜欢干这行,比看护小孩或陪伴老人要强多了。此次出门旅行好像是在替她的姑妈跑腿,她的姑妈在埃伯茅斯开了一家很有趣的古玩店。
波洛一副很有兴趣的表情听她说,不时还点点头。
“小姐一定会心想事成,没问题。”他先恭维了一下,然后说,“不过请你听我几句良言,就是对人不要毫无戒心,过于轻信。要知道,世界上有好人的地方就有坏人,我们这辆车里也是如此。所以小姐你最好小心一点。”
她似乎从未听人这么说话,有点不知所措。波洛更摆出智者的神态循循善诱地说:“好人坏人你是很难辨认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坏蛋呢?”
看到女孩吃惊的神色,波洛显然暗暗得意。
在蒙克汉普顿全车人下车吃午饭。波洛三言两语搞定侍者,得到了一个靠窗的三人桌位。窗外的空场上停靠着二十多辆旅游大巴,从车牌号看来自全国各地。餐厅里座无虚席,谈话声此起彼伏。
“够热闹的,好像嘉年华。”我觉得很烦。
玛丽·达兰特也跟着说:“我们那里也是这样,本来埃伯茅斯夏天很美,现在到处都是人,走都走不动。我姑妈很怀念过去的日子。”
“人多好卖货呀,小姐。”
“那要看卖的是什么货。我们的货属于珍稀物品,不是那种大路货。我姑妈的主顾遍及全国,如果他们想要某种特别的东西,比如哪个年代的桌椅,或是古老的瓷器,就会写信告诉我姑妈。我姑妈会用心去找,功夫不怕有心人,总会给她找到,就像这次一样。”
这次?我们很好奇,她就又多说了几句。美国有位鉴赏家小贝克·伍德先生,也收藏微型画。最近市场上出现了一套很有收藏价值的微型画,玛丽的姑妈伊丽莎白·佩恩买下这套画后,写信给伍德先生,对这套画进行描述并报了价。他很快回信,说如果这套画确实如她所述,他可以买下,但要求派人把画带到夏洛克海湾让他亲自验看。达兰特小姐就被派来执行这项任务。
她说:“这些画的确很好看,可是五百英镑,居然有人愿意出这么一大笔钱来买!据说因为是科斯韦创作的,嗯,是科斯韦吧?我不是很清楚这些名字。”
波洛笑嘻嘻地说:“那很自然,你不是刚刚才入行吗,小姐?”
玛丽有些沮丧,“嗯,我的经验很少,谁也不是生来就了解那些古老的东西。我还需要不断学习。”
她叹息了一声,接着突然就吃惊地瞪大眼睛望向窗外,似乎看到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东西。她的座位面对窗户,现在她的眼光盯着窗外。她说了句“对不起”,就急忙起身跑出餐厅。过了一会儿,她气喘吁吁地回到桌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突然跑掉很不礼貌。刚才我看见有个人把我的箱子拿下了汽车,赶紧过去追他,结果发现他拿的是他自己的手提箱。他的箱子太像我的了。唉,我像个大傻瓜一样追过去,好像他偷拿了我的箱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