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宏生微微蹙了下眉头:“丁校长,还有个事,就是……省纪委对党校的调查,已经结束了。可是现在,马国志同志病了,处理就……我初步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暂缓一步。一些老同志,不断地找。我说事件很单纯嘛,主要就涉及到个别同志的受贿。而这个别同志,现在又……不好处理嘛!你看……”
“我觉得没问题。但是,党校的那几个教授,不知道能不能够接受?”
“这你得做些工作。我找你来,就是这个意思。当然,对党校综合楼的问题,我的态度一直没变,一定要严肃处理。包括对周天浩同志。他收了50万,虽然退了,但还得……”康宏生喝了口水,“还有那个县干班。陈然已经被‘双规’了,县干班要以此为主题,深入地进行讨论。领导干部的问题,是大问题啊!一定要重视!”
“这个我已经布置了。不过,陈然的事,好像还没正式宣布……”
“今天的报纸就宣布了。”
“啊。”
“丁校长哪,党校现在很复杂,班子也还没有配备全。你是个老同志,现在又在主持工作,一定得把握方向,这事,本来得伊达同志跟你谈,但他在京。要认真思考啊,党校工作也得像其他工作一样,能有新的局面啊!”
“这个……请宏生书记放心,我回去后就组织研究。”
“那好。到马国志同志那儿去的时候,代我向他的家属问好!”康宏生在丁安邦临出门时,又问了句:“黄同同志的儿媳妇在党校怎么样哪?”
“很好!很不错。”丁安邦答道。
康宏生点点头,丁安邦告辞下楼,出了市委大院,街道两旁的香樟树,绿郁着,幽静着。虽然阳光有些烈,但有这树的绿荫,丁安邦觉得心里一下子清爽了。昨天晚上,魏燕还问到党校常务的事。女人嘛,总是急。何况她还忍痛送了人家那样贵重的首饰,用她自己的话说:我都舍不得戴的。按照她的逻辑,既然送了,就得有回报。可是这回报她老是看不到,自然便急。丁安邦笑着解释说,人事的事,最复杂。就像慢火炖鸡,急不得的。魏燕说我是不急,可是我急那些送出去的钱,还有……两个人就又说到延开辉送来的信封。到现在,丁安邦一直把它放在书房的屉子里,他感到这信封的烫手,但是,又不想轻易地说……
车子过来后,丁安邦上了车,司机问是回家还是到党校?丁安邦说党校。司机开了音乐,丁安邦一边听着,一边想刚才康宏生书记的话。书记就是书记,讲了那么多的话,现在分析起来,竟然没一句是多余的。每句都问在点子上,都说到了要害。官场语言最大的精辟,就在于它信息量的丰富,与所指的模糊。这信息,又分为表象上的信息和深层次信息。会听的,两种信息都能听得出来;不会听的,可能是只能会其表象而不能探其深层。而且,官场语言很少是所指清晰的。模糊,即包含着若干的不确定性。因此要求听者会听,能分析,能在模糊中理清脉络。模糊还是一种保险,是对说话者和听者的双重保险。康宏生书记虽然讲的话不多,却一下子说明了很多问题。有班子建设,有个别人的了解,有综合楼问题的处理,还涉及到县干班。应该说,这些问题正是党校目前最被人关注的症结所在。听康书记的口气,周天浩很可能是要为他的50万付出代价的,但是,他又提到:一些老同志,不断地找。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指吴昌茂?如果是,丁安邦有种预感,对周天浩的处理,不会太重,很可能就停留在党内处理的这个层面上。从党校的班子搭配上看,丁安邦倒是希望周天浩不出事的。周天浩工作能力和管理能力都是很强的,因为年轻,在一些特殊问题的处理上,也还有独到的见解。除周天浩外,康宏生书记传递的另一个重大信息,应该是汤若琴。并且,丁安邦听得出来,康书记使用了“黄同同志儿媳妇”这样的表述,这也是很有寓意的。这里似乎说明了黄同同志为这事可能找过康宏生。还有,康宏生在说到丁安邦时,用了“你是个老同志,现在又在主持工作”,这两种界定,到底是……
其实,到目前为止,马国志依然是南州市委党校的常务副校长,虽然他很少上班。有常务,就谈不上说另外的副校长来“主持工作”。康宏生书记这话,是不是意味着下一步市委要宣布由丁安邦来主持工作呢?或者,无论是马国志一直昏迷,还是他醒了,马国志都不太可能再回到常务的位子上?按年龄,他也到了。更关键的,综合楼的事,如果一定得有处理,马国志是难逃其咎的。康宏生直接找丁安邦,并且说出“主持工作”这样的话,这说明了在康宏生心里,丁安邦至少目前是在党校除马国志外的副校长当中,份量是最重的。不过,丁安邦想到康宏生说的另一句“你是个老同志”,他心里又多少有了些悲凉,并且有种古怪的感觉:在康宏生书记的印象中,他已经是个老同志了。既是老同志,那么,在提拔和使用上,是不是就……
唉!丁安邦闭上眼睛,听着音乐。这是一首叫做《沧海一声笑》的歌,他喜欢听,特别是唱歌人的苍茫音色与听起来遥远而忧伤的旋律:
沧海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
清风笑 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 一襟晚照
沧海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