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夏天。
知了在枝头没命的嘶鸣,虽是傍晚,暑热的燥意仍让人不安,苏颜下工回来,从邮递员手中接过从江市寄来的信,看着信封上熟悉的苏胜利的笔迹,虽然不太抱希望,可她还是迅速将信打开。
回信上依旧是那套说辞,说纺织厂今年不招工,苏胜利是副厂长更应该以身作则,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闺女塞进厂。
甚至说她提到的王大发纠缠她的事情,是她思想不端正,对贫下中农有偏见,好大一顶帽子扣到苏颜头上。
剩下的,就是领导训话一般的教育她安心留在农村。
苏颜想要将信撕个稀碎,想了想,还是将信纸重新塞进信封,装进口袋,装作若无其事的往知青点走。
他们知青点原来有十二个人,现在只剩四个,三女一男,现在回城方式很多,招工、抽调、病退、推荐上大学等,但凡有点门路的都回城了。
苏颜的紧迫感一天强似一天,她下乡的时候十五岁,本来以为在乡下最多呆上一年时间,可她现在已经十八岁。
她非常担心自己会一辈子呆在这里,整天干农活,嫁给庄稼人,生一堆娃。
繁重的农活早就让她不堪重负。
而且王大发最近频频骚扰她,对她来说是个很难解决的大麻烦。
回到知青点,苏颜抱了柴禾进灶间做饭。
知青点的房子很简陋,一共三间屋,都是通铺,男一间,女一间,灶间在中间,有一口地锅用来生火做饭。
四个人的饭很好做,他们轮流做饭,一人一天。
知青的待遇跟村民完全一样,年底会根据生产队盈余情况分粮分钱。
苏颜力气小,干活也不快,拿的公分少,自然分粮分钱都少。自从苏胜利不再给她寄钱票,她的日子就特别拮据。
晚饭是玉米粥配咸菜,另外三个知青手头也不宽裕,对这样的晚饭并没有意见。
苏颜往灶膛里添了火,又直起身子拿勺子搅动锅里的粥。
另外三个知青很振奋,叽叽喳喳说着回城的事情。
“我爸托了个医生,已经给我办好病退了。”
“我要回去顶我妈的工。”
“我已经找好了啤酒厂的工作。”
苏颜越听越沮丧,他们三个都要回城,那就要剩她自己在这里。
李春芳关心地问苏颜:“你爸一个副厂长,不比我们父母都强,还不能给你安排工作吗?”
苏颜摇了摇头:“我爸一向铁面无私。”
“什么铁面无私,我看就是不想让你回去。”李春芳忿忿地说。她想了想又说:“你知道不,村里的姜婶婶正给她当兵的儿子物色对象,她儿子是营长。”
苏颜心里一动,握着烧火棍的手不由自主收紧。
王小琴笑着说:“苏颜,你可以去试试,你长得好看,说不定姜婶婶喜欢你呢,你想啊,咱镇上就出了这么一个营长,级别多高啊,连县长都得给他几分情面,要不是我要回城我都想去姜婶婶那儿试试。”
苏颜站直身体,有些为难地说:“可我跟姜婶婶不熟。”
现在要么大多数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有自由恋爱的,但还没听说过毛遂自荐的。
她本来也不是活泼的性子,到乡下后更是自闭,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说。
她脸皮也很薄。
甚至连那男知青都撺掇苏颜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