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原本一直提防着左家的内阁大臣竟是对左家无比同情起来。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左家尚且如此,何况他们?
还好,年岁都大了,或许真得该退下来了?
王铎面如死灰,只觉手脚凉得厉害,以至于下面天子说了什么,都没怎么听进去。
他以前仗着自己是帝王师,对天子指手画脚的事做了不少;而这回叶德书又是他举荐的,可他又觉自己帝王师的身份应不会惩罚太过。
可今日亲眼目睹了天子的无情后,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自视甚高,太无自知之明了。
待湖州战事毕,他还能不能辞官回家都是个未知数了。
毕竟,引起这场祸端的人是他举荐的。以天子这秉性,想来是要拿人开刀的。
而他到现在都未问责自己,还让自己在内阁待着,不就是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吗?
内阁大学士剥夺一切官职,名誉,赶回老家,永不录用,这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是最大的羞辱,同时也是对天下臣民最好的交待。
想到这场面,王铎恨不得学那周氏也自杀去。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连自杀的自由都没了。
他很清楚的意识到,他若自杀,那么他家人必遭殃。若乖乖配合天子,起码念在君臣师生一场的缘分上,不会对自家赶尽杀绝。
所以他不能去死,他只能熬着,等待身败名裂那一刻的到来。
走出皇宫时,再回望时,眼前这座曾经辉煌,曾经落魄,现在再度辉煌起来的皇宫时,他想起了李斯。
若是可以,早几年他就该请辞。
回到故里,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假设,哪有什么重来啊?
想到这里,王铎老泪纵横,悲戚难抑。
想他王铎,三十岁就中了进士,入翰林院庶吉士,从此平步青云,崇祯十六年便为东阁大学士,以五十一岁的年龄入阁,可谓是风光无限。
而其书法之妙,更是被人抬至与董其昌齐名,素有南董北王之称。
如此荣耀的一生,到头来,竟要背负着举人不察,用人不当,祸国殃民的名声回故里吗?
这要如何面对江东父老啊?!
这一刻,王铎的心穿过时光,跃过史书漫漫,竟与李斯重合了。
如果可以……
他身子软软瘫下,耳边是仆人的惊呼声,“老爷,大老爷!”
什么都不知道了,若能这样死了多好……
“王铎晕过去了?”
朱慈烺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过眼前的画像,画像上的女子一身戎装,骑在马上的她回眸而笑,端得是英气十足又天真烂漫。
高庸抬起眼,目光从案几上扫过,很快便收敛了眼神,低低道:“回皇爷,出了皇宫便哭了,没哭一会儿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