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绞着手里的帕子,别别扭扭地说,“恐怕我愚钝,不能讨得楚王欢心……”
“殿下多虑了,我们楚王殿下是最和气的人。尤其决心皈依后,待人都透着温存,殿下要是见了他本人,就相信下臣的话了。”
使节极尽诱哄之能事,到底佳人难得,也许嗓门大点儿就能震出公主两行泪来,因此一向话锋犀利的使节拿捏着嗓子,语调格外温和。
国主懂得眼下处境,就算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拿亲妹妹填窟窿,碍于国小势弱,也只有忍气吞声。
他涩涩看了公主一眼,涩涩说:“传闻嘛,不可尽信……”
“皇兄见过楚王吗?”
公主问。
国主摸了摸鼻子,“没有。”
很快找了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人家楚王率领二十万铁骑南征北战,见过他的,都曾受过大军压境的待遇。我们膳善是天岁忠实的属国,孤很庆幸没有见过楚王,没有见过楚王的国主,才是有福气的国主。”
这么听来实在是无可指摘,公主有点泄气,转头问使节:“尊使打算什么时候返回上国?”
使节说:“下臣这趟出使的任务圆满达成了,自然越快回去越好。主要是情势逼人,老和尚一刀下去,头发掉下来容易,长起来很麻烦。”
公主怅然点了点头,自己肯定是得跟着使节一起走的,这生活了十七年的国家虽然小如雀卵,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么。此去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且前途茫茫,说不定会被人做成下酒菜,如此一想,着实悲哀。
无论如何,送去天岁国的人选定下了,贵女们顶着怪腔怪调的妆,纷纷过来安慰她,恭送她英勇就义。说到底她跳了火坑,别人就不用跳了,大家还是十分感激她的。
来来去去的人很多,公主心情不佳,应付得很不耐烦。终于大宴结束了,公主从光明殿里走出来,刚下台阶就看见兵马大元帅迎上来,从啷啷作响的铠甲下掏出一把妆刀递给她,“殿下带上这个,必要的时候可以自保。”
公主把妆刀接过来,紧紧握在手里。这位掌管着胜兵二千九百十二人的大元帅,是她儿时的好友,如果她不用去上国,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来的驸马人选应该是他。
公主张了张口,悲戚地说:“我走后,你要多加保重……”
大元帅颔首,表情有点痛苦。
就在公主考虑要不要把心里话说开,对这段心照不宣的感情来个交代的时候,大元帅痛心疾首说:“我下个月成亲,本来还想邀请你参加婚宴的,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公主呆住了,眼眶里含着的热泪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落下来。
“哦,你要成亲了?”
公主失落片刻,很快挤出个得体的笑来,“我居然才知道,恭喜恭喜!”
兵马大元帅沉默了下,“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公主说不必,“送了反倒有离愁,你就当我去精绝度春假了,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公主很有风度地微微颔首,绕开他往珠宫去了。
成队的宫人挑着宫灯在前面引路,绰绰借着灯光觑了觑公主,紫藤花步摇温柔地垂挂在公主鬓边,公主垂着眼,眼睫在颧骨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绰绰小心翼翼问:“大元帅要成亲了,殿下很难过吧?”
公主唔了声,“还好啦,其实我也没有多喜欢他。”
感情不浅不深,远没有她想象的感人,低落一会儿就过去了。让她茫然的是将要远行,却发现身后空空无人可留恋。仿佛她是凭空出现在这世上,膳善的亲朋好友,只是生命里短暂的过客罢了。
还好她有一帮皇侄和皇侄女,光明殿设大宴,他们就在御花园里设小宴。玩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看见她来了,站起身一个个报晓般大喊:“皇姑!”
公主被簇拥着拽进人堆,大皇女把一支雁翎箭塞进她手里,“皇姑陪我们玩投壶吧!皇姑四体不勤,可以放宽条件,准你在一丈之内投。”
公主额角一跳,这些小孩真是目中无人!
瞥了瞥三丈开外的青铜壶,她连姿势都懒得摆,牵着袖子随手一抛,箭羽旋转着,箭身笔直插进了壶里。
那帮孩子哗然:“皇姑运气真好!”
投壶运气好,不代表簸钱运气也好。皇子们把她拽到了另一边,往她手心里放了五枚大钱,“我们来赌阴阳面,阳面多者即为胜。皇姑以前没玩过这个,第一次就用五枚吧,以后再慢慢添加。”
公主一向娇滴滴,软绵绵,连子侄们都习惯迁就她。公主不服,把二皇子手里剩下的五枚也抠了过来。十个大钱装进竹筒里摇晃,最后“咔”地一声扣在桌面上,打了个哈欠对绰绰说:“回吧,我困了。”
绰绰搀着公主摇曳走远,走出了一副深藏身与名的气势。
皇子皇女们这才把视线投向那个竹筒,大皇子上前揭开,筒下十个大钱整齐摞成了一摞。大家目瞪口呆,二皇子伸出手指一枚一枚摊开,摊到最后一枚,赫然发现所有大钱居然清一色的,全是阳面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