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马慌了,大喊你爸爸去找你安雅阿姨和陶叔叔,结果你爸爸像听不见一样,我大喊你名字想让你去找,一扭头,你也不见了。”
“我从梦里惊醒,才想起你和七七……好像都还没见过。”
这是黎嘉洲第一次听黎妈妈给自己说过去的事,给自己说关于陶叔叔和安雅阿姨的所有细节。
黎家夫妇和安雅夫妇认识是因为一场农民工闹事,最初的最初,安雅以为黎家夫妇吞了农民工工资,派了三个小组寸步不离地守在黎家门口想要一个说法。
那是在夏天,蝉鸣叫出一层汗湿的暑热。
黎妈妈和黎爸爸吃饭的时候可以在门口看到一张脸,出门倒垃圾可以看到一张脸,就连半夜睡醒都能窗户上看到了一张脸。
黎妈妈笑:“我和你爸那时候看到安雅就和看到瘟神一样。”
因为当时管着款项的不是他们,是他们相识多年的一个老友。
数额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八百万。
朋友半个月没有音讯,民工开始闹事,但黎妈妈和黎爸爸不知道朋友是跑了还是真的遇到了困难,只能一边焦头烂额一边沉默,像被安雅揪辫子的小孩。
他们提过给安雅一笔钱让安雅先撤,安雅一个眼神,他们再不敢说话。
再然后,民工开始在家门口放蛇和一麻袋蜘蛛,卸黎爸爸的车胎,朝墙上扔臭鸡蛋。
也是安雅,面不改色叉着蛇的七寸告诉民工说不能动手,动了手理就在他们身上。
那天晚上,多年老友给黎爸爸打了个电话,哭得声泪俱下:“嗯,在澳门,全输完了,老黎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一家老小,我房子车表全部抵了,只剩这条命,你和嫂子把我这条贱命拿去吧,老黎我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半小时后,黎爸爸对电话道:“我朝你卡上转了一千,一碗面三块,一天三碗面,一个月三百,三个月一千。”
对方哽咽着说不出话。
黎爸爸说:“谢谢当年上学时你家对我的好……算算都快二十年了,”黎爸爸红着眼眶,慢道,“就当,没认识过吧。”
对方还想说什么,黎爸爸忽地挂了电话,长长叹气,黎妈妈手安抚性地覆上黎爸爸手背。
安雅对待恶人从来都是不留余地,到什么程度呢?
几小时前,安雅听到黎爸爸母亲打电话说孙子生病了找黎爸爸要钱,她内心毫无波澜,听到黎爸爸父亲说追债的堵到了老家门口敲玻璃吓得小孩睡不着觉,她毫无波澜。
但这个时刻,在黎爸爸挂完老友电话这个时刻,她摘下监听耳机,前所未有的安静。
第二天,黎家夫妇去到工地上,工人们沸腾的愤怒让黎家夫妇寸步难行。
黎妈妈说:“钱的事我和老黎会尽快想办法,卖车也好,卖房也好,都会凑出来,不会让大家拿不到钱就回家过年。”
打碎牙朝肚子里咽,没有其他。
只是黎妈妈和黎爸爸都没想到,在朋友们撤资的撤资,退项的退项时,安雅给黎妈妈打了个电话,邀请他们去家里做客。
黎妈妈和黎爸爸自认只是包项目带工人的,要文化没文化,要学识没学识。
而安雅是陶家长媳,是半个南方系掌舵人,她和陶行川百科上的介绍长得让人看不到底。
黎妈妈都觉得说安雅能因为民工闹事儿注意到自己算自己和老黎高攀了。
但有时候,缘分就是很奇妙。
安雅想给黎家夫妇做一顿饭,结果炒番茄鸡蛋的时候烧了厨房。
陶行川一边检查太太有没有受伤,一边给黎家夫妇说着抱歉,然后他找人清理狼藉,又重新做,直到晚上快十点,四人才坐到饭桌上。
黎妈妈和黎爸爸有些拘谨。
安雅勾着红酒杯起身:“很抱歉之前有些误会……”
黎妈妈和黎爸爸受宠若惊。
后来,安雅和陶行川给黎家父母拿了一笔钱,在黎家父母跪下之前,安雅和陶行川把人扶了起来。
再后来,黎家父母单飞、拿地皮、起高楼,没有人知道他们和陶行川夫妇的亲密,只有节假日或者风里雨里,陶行川和安雅夫妇撑伞走在他们身旁,一次两次三次把他们从乌云压顶的巨浪尖上接回家里。
陶行川好酒,黎爸爸也好酒。黎爸爸喜欢借着醉意给陶行川说自己早年做白酒采购走街串巷捞的第一桶金,陶爸爸会说家门森严其实自己有点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