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不了!她悲叹道。
不,你能动。露丝严肃地告诉她。你从那该死的手铐里脱身,不是为了死于恐惧,宝贝儿。现在,活动起来吧——不需要我告诉你怎么动,是不是?
“是的。”杰西低声说道。她用右手背朝床柱轻轻拍去,结果立即产生一阵巨痛,一直控制着她的恐慌像玻璃一样粉碎了。当狗再次发出那种凄厉的嚎叫时,杰西几乎听不见了——她的手离她近得多,手的狂嚎比狗吠声响得多。
你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宝贝儿,是不是?
是的——是时候了,该模仿冰球运动员,把冰球从这里打出了。该模仿图书馆把书借出去了。杰罗德的来福枪在她脑子里浮现了片刻,接着,她排开了那个念头。即便枪就在这座房子里,她也根本不知道它放在哪儿。
杰西双腿打颤,小心地慢慢穿过屋子。她再一次伸出左手保持平衡。卧室门那边的门厅是些旋转木马似的不断移动的影子。右边客房的门开着,左边杰罗德用做书房的那个小备用房间的门也开着。再往左边去,是通向厨房和起居室的过道。右边是没闩上的后门……梅塞德斯车……也许是自由。
五十步,不可能比那还多,也许还要少几步。那么动起来吧,好吗?
然而一开始她就动弹不得。这在别人看来,无疑很古怪,她在过去差不多一昼夜的时间里所经历的,别人没有经历过。卧室对她来说,代表着一种阴沉沉的安全场所。而门厅……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潜伏在那儿。接着,一个东西撞在房子的西侧,就在窗子外面,听起来像是扔石头的声音。杰西发出了一声恐怖的低吼,然后才意识到那只是外面平台边古树蓝云杉的树枝。
控制住自己,宝贝严厉地说。控制住自己,离开这儿。
她顽强地继续踉跄着前行,左胳膊还是伸张着,一边走,一边低声数着步子。她走了十二步走过了客房。走到十五步时,到达杰罗德的书房。她走着走着,开始听到一种没有调门的低低的嘶嘶声,像是蒸汽从一个非常旧的散热器里逃逸的声音。开始时,杰西并没有把声音和书房联系在一起。她以为是她自己发出的声音。接着,当她抬起右脚要走第十六步时,声音增强了。这一次它传递得更清楚了。杰西意识到,她不可能发出这种声音,因为她一直屏声敛气。
慢慢地,很慢很慢地,她将头朝书房转过去。她的丈夫再也不能在那儿处理法律文件,同时一支接一支地抽万宝路香烟,低声哼着《海边老伙计》的歌了。围绕着她的房子在呻吟的,像是一艘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破浪行驶的破船,当风儿挟裹着凉气颠簸着它时,它的骨节都在吱吱嘎嘎地响。现在,除了嘭嘭作响的门声,还能听见百叶窗发出的啪嗒声,在也有这些声音的另外世界的什么地方,妻子们没有被手铐锁住,丈夫们不拒绝倾听妻子的呢语,夜间的动物也不潜步追踪猎物。扭转头时她听到了颈子里的肌肉和腱像旧床上的弹簧一样吱吱直响,她的眼睛在眼窝里跳动着,像是两块滚烫的木炭。
我不想看!她的头脑在叫。我不想看,我不想看到东西!
可是她无法不看。仿佛有一双强有力的无形之手将她的头扭了过去。而此时风在吼,后门在嘭嘭地响,百叶窗发出啪嗒声,那只狗再次将它凄厉、疹人的吠叫声盘旋着送入十月的夜空中。她转过头去,直到盯住她已故丈夫的书房——是的,千真万确,它就在那儿。一个高高的人形站在玻璃拉门前,杰罗德的伊默斯转椅旁。它窄窄的苍白面孔悬浮在黑暗中像是个拉长的骷髅,那个礼物箱的方形黑影伏在它的双脚间。
她吸了口气想要尖叫,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像是哨子坏了的茶壶:“嗬……嗬……嗬……”
只有这些,再无其他的了。
滚热的尿液顺着她的腿往下流。在这一天里,她已经打破记录地两次尿湿了裤子。
在那另一个世界里,风儿在刮着,刮得屋子的骨头直抖。蓝云杉又用它的树枝打着西墙了,杰罗德的书房成了一个树影摇曳的咸水湖。她又一次非常难以分辨她看到的东西了……或者说,她根本就什么也没看见。
那只狗又发出了令人恐怖的凄厉叫声。
啊,你确实看到了它。也许不像外面的那只狗,闻到了它的气息,可是你看到了它。
仿佛要除去她就这问题可能产生的挥之不去的疑问,她的来访者假装好奇地把头往前一伸,让杰西清楚地看了它一眼——那是张外星人的脸,试图仿制人类的五官都不大成功。首先,脸太窄了——比杰西一生中见过的任何一张脸都窄。鼻子似乎只有涂黄油用的刀那么宽。高高的额头像菜园里稀奇古怪的球茎植物一样鼓起来。稀疏的倒V型眉毛下面,眼睛只是两个黑圈。它那肥厚的红褐色的嘴唇似乎是噘着的,同时也显得蛮温和。